第九章 生病(第4/7頁)

頌銀也不怎麽好回答,看老太太一心要留她,只有頷首道謝。

容家婆媳兩個出了廂房,正是晨昏交接的當口,落日的半縷余暉落在院子的一角,暮色漸漸湧上來了。老太太擡眼一看,院裏有人背著兩手在踱步,她招了招手,“哥兒過來。”

容實過去,彎著眉眼一笑,“老太太叫我?”

“你在這兒幹什麽呢?”老太太有意調侃他,“丟了東西了?滿世界找呢?”

他咧了咧嘴,“是啊,我扇墜子丟了,就是白玉如意扣的那個。”

老太太嗤了一聲,“不是扇墜子丟了,是魂兒丟了吧!”說著往裏面指了指,“二姑娘先頭不是吐了嗎,肚子空著呢。讓廚子做兩個好菜,你送進去,招呼人吃,是咱們的待客之道。”

容實正愁找不著借口,經祖母這麽一提點,頓時醒過神來。老太太和媳婦交換了下眼色,挺放心地出了院子,剛過跨院就看見門房領著佟府的嬤兒進來,到跟前納福,說:“謝謝二爺和老太太、太太照應我們姐兒。姐兒還好?我們太太聽見,嚇得六神無主,打發我們接姐兒回家,另給老太太、太太道謝。”

容老太太說不值一提的,“都是自己家親戚。先頭二姑娘進門,臉色都變了,我們也捏著一把汗呢。後來看了大夫,吃了藥,已經緩和下來了。可我瞧她懨懨的,說話也沒力氣,你們這就接她回去,我怕她顛簸不起。她眼下在客房,剛睡下,別鬧她,讓她歇著。今兒要沒力氣就不回去了,你們也別走,留下陪你們姑娘吧。”

嬤兒們拿不定主意,面面相覷著,“這可怎麽好,太麻煩貴府上了。況且咱們沒得太太的允許,不敢自作主張。”

“再著人回一聲就是了,說二姑娘剛好些,夜裏走怕又染上寒氣。”容老太太四兩撥千斤地一揮手,“就這麽定了,讓門房上安排人回話。請兩位嬤嬤到前邊喝茶,飯菜張羅起來,不拘怎麽,等吃了飯再說。”

於是佟家派來的仆婦就這麽給敷衍了,容老太太一心為孫子創造條件,佟家老婆子就算有怨言,反正自己聽不見。再說什麽名聲不名聲的,怕人外頭傳,說“佟家二姐兒宿在容家啦,九成兩家要攀親”,又怎麽的?她不覺得這閑話難聽,反而能助實哥兒一臂之力。相當於傳聞上生米煮成了熟飯,頌銀不好給人家了,正好給容實。

老太太疼孫子,天經地義的。上回他捏著那鼻煙壺愣神的時候她就知道,容實對頌銀上心。雖說頭回見面就結下梁子了,但不打不相識,越鬧記憶越鮮明。容實在感情方面似乎缺根筋,親戚朋友往來,愛慕他的姑娘真不少,他從不好好待人家,不是嚇唬人家,就是拿話噎人家。人家姑娘又不傻,看他沒這個意思,漸漸都淡了,於是二十二歲的容實直到今天還打著光棍。老太太忽然意識到,也許他從很早以前就中意頌銀了吧,雖然每回見面都烏眼雞似的鬥上一鬥,但那種鬥是有用意的,往心裏去。小時候冤家路窄,大了不那麽調皮了,知道換種方式相處了,這很好,說明有長進。

老太太心滿意足地攜容太太去了,府門裏自有一套規矩,什麽點幹什麽事。到了飯點,各處忙著找筷子,老太太的小灶上特特兒給頌銀做了清淡可口的飯菜,讓容實親自給送進去。

頌銀躺在那裏,隔窗看四處亮起來,容家主子雖少,人口並不少,闔府熱熱鬧鬧的,偶爾也傳來家生子兒嘻嘻哈哈的笑聲。

起先撂在這裏了很急,但知道急也無用,就一裏一裏懶下來,學會了自己寬慰自己。她是個俗事纏身的人,就算下值,心還記掛著,到家也怕宮裏忽然傳什麽令出來,永遠處在那種緊張匆忙的氛圍裏。到了容府上,卻有種偷得浮生的感覺,就像她在慈寧宮花園避世一樣,沒人能找到她。她看著這裏的房檐屋頂,身邊沒人,靜悄悄的,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恍惚又回到了十四歲以前平穩安逸的童年時光。

且在感慨,有人篤篤敲門。她應了聲坐起來,料想是家裏來人接她了。但進門的卻是容實,後面帶著兩個仆婦,提著食盒,端著炕幾,瞧了她一眼,問:“好些沒有?”

頌銀嗯了聲,“謝謝您,救了我的命。”

容實輕而緩地一笑,“謝什麽,看著你在那兒翻江倒海不管你嗎?別客套了,老太太讓我給你送飯來,吃了好睡下。”

她朝門外探看,“我家裏來人沒有?”

他說來了,“在倒座房裏用飯呢。”

她訝然問:“不是來接我的?”

他站在一旁看仆婦布菜,隨口應道:“老太太怕晚上出門邪風入骨,留你在寒舍小住。等明兒天亮再回去吧,身上不好就別忙上值,我明天帶話給你阿瑪,你在家歇兩天再說。你當著這樣的值也怪難為的,畢竟是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