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震怒(第3/9頁)

他閉了閉眼,說要看孩子,精奇把繈褓裏的死嬰呈到禦前,他看後臉都綠了,胡亂揮了揮手讓好好安葬,心裏的恨都集中在了面前的禦醫身上,“催生是你們說的,禧貴人長居宮中,哪裏來的催生藥?朕料著,必定是那你們之中有人奴顏媚主,害了朕的阿哥。說,是誰出的主意,誰給了你們這麽大的膽子!”

禦醫們嚇得直打擺子,說不出半句話來。這時候是問不出的,誰也不會承認,只有進了慎刑司大牢才能水落石出。皇帝無力地擡了擡手,“把禧貴人扔到東北三所去,禁皇後的足,儲秀宮所有人等一一審問,查不明白……”他踢了頌銀一腳,“朕活剮了你。”

頌銀摳著磚縫應了個嗻,既然是豫親王布的局,當然沒有查不明白的道理。她只是心虛,做了賊似的又羞又恨,這股子怨氣還無法發泄出來,只能爛在肚子裏。

皇帝一陣風似的走了,她跪得起不了身,容實見狀來攙她,順便給她拍了拍膝頭上的灰塵。她垂眼看那些匍匐在地的人,腦子裏空空的,不知接下去應該怎麽辦。還是容實替她張羅,叫了聲聶四,“等什麽呢?把人都帶走!”

慎刑司這才動起來,悄沒聲息地將儲秀宮幾十號人,連同守喜的太醫、嬤兒及收生姥姥一起押進了夾道。

剩下的幾個侍衛幹等著,容實問:“禧貴人要送東邊三所,怎麽料理?”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一大堆事等著她辦。頌銀定定神,往猗蘭館看了眼,招呼太監進去搬人,畢竟心裏有愧,切切吩咐著:“留神,手腳放輕點兒。”又回頭對容實拱手,“剛才謝謝您,沒有您,我這會兒可能下大獄了。”

容實歪著腦袋賊兮兮一笑,“這還像句人話。念著我的好就成啦,下回見了我別蛇蛇蠍蠍的,咱們到底是自己人,您說呢,妹妹?”

頌銀嘴角抽了下,這人腦子正常的時候是那麽回事兒,一旦上邊沒人壓著,又面對著她,他那股怪勁兒就忍不住要發作。不過看在他救她一回的份上,頌銀不打算計較,心裏還是很感激他,叫她妹妹也生受了。

可是容實知道,這回的事兒沒個說法,皇上那裏不能依。他記得上次她過右翼門時無意間掉落的藥方,並不是什麽補身子的。他們這些侍衛出身的舞刀弄棒之余也陪阿哥讀書,川芎、牛膝、車前子,合起來有祛風止痛下胎的功效,他心裏有數。所以催生是確有其事,但方子從何處來,是不是和她有關聯,他心裏也存著疑慮。

不管怎麽樣,先過了這關再說。慎刑司雖屬內務府管轄,六宮出了事,他這個統領也有查實回明的責任。她這會兒有點渾渾噩噩,他幫著把儲秀宮和東北三所的瑣事料理妥當,聽她安排太監照應禧貴人,嘴上不說,心裏愈發覺得她們之間有往來。

這種事非同小可,需慎辦,所幸佟述明很快趕到了,她見了她阿瑪,嘴瓢著,不復以往小總管趾高氣揚的神氣,像只鬥敗了的公雞。

“阿瑪……”她要說話,述明擡手制止了,“我都知道啦,是位阿哥。”他嘆息著搖頭,很惋惜的樣子。

頌銀礙於容實在,不便多言,只和她阿瑪說:“先前皇上發怒,要責罰我,虧得容二爺替我說情了。”

述明啊了聲,沖容實拱手,“這可得好好謝謝,容大人太仗義了!我先前在家眼皮子直跳,頌銀脾氣冒失,唯恐她觸了逆鱗,好在有自己人幫襯著,白撿了一條小命。”

容實對他那句自己人很滿意,瞧了頌銀一眼,大致的意思是“看看,你阿瑪也這麽說來著”。嘴上卻客套著,“該當的,沒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不過眼下要緊的是查案,皇上龍顏大怒,這事必要問個究竟。侍衛處奉旨協查,那咱們就別耽擱了?”他向慎刑司方向比了比手,“世叔請吧!”

他們走在前頭,頌銀在後跟著,走了沒幾步述明就打發她,“都上那兒去了,衙門誰打理?你回內務府,剩下的我和容大人來辦。你也辛苦一夜了,今晚上我當值,你回家好好歇歇吧!”

頌銀腳下躑躅著,怔怔應了個是。容實壓著腰刀一笑,“趕巧,今晚上我也不當值,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有些話想問問你。”

她擡眼瞧他,他眉舒目展,沒什麽愁緒。她點了點頭,目送他們走遠,獨自一人在夾道裏呆站著,鼻子隱隱發酸。低頭看胸前的補子,牡丹團花的芯裏發黑,其實她就像這刺繡似的,為了自保,眼看著事情發生,她的心也黑了。

回到內務府,什麽都不想幹,傻乎乎坐了半天,底下來回事,她也是愛搭不理的。心裏焦急,只盼趕快有個結果。這麽多的事兒,幸虧阿瑪在,有他抵擋著,自己肩頭的擔子輕多了。雖如此,也叫她看到了宮闈的黑暗,這紫禁城表面歌舞升平,私底下是一團爛棉絮。皇上要想坐穩江山,其實只有鏟除豫親王一條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