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3頁)

這是一國之母,那樣高坐雲端的人能同你交心,真叫人受寵若驚。定宜道是,“娘娘教誨,定宜記在心上。不瞞您說,今兒來前也想過會有這麽道關口,真逢著了,好歹心裏有準備。十二爺同您說起過奴婢,奴婢誠惶誠恐。奴婢早前過得並不順遂,能遇見十二爺是奴婢的造化。奴婢知道自己斤兩,並不一心求什麽位分,所以太妃不待見,原也是應當,沒有什麽不平的。”

皇後唔了聲,轉過頭看枝頂幾片勉強支撐的枯葉,悵然道:“和宇文家結親,哪個不是自慚形穢?我當年不過是尚義局的女官,娘家根基也不粗壯。我阿瑪是四品京官,四品,在京城什麽都算不上。也是仗著爺們兒的寵愛,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裏頭有波折,並不是一帆風順。當時我也灰心喪氣過,可最後還是挺過來了。你要相信,這個皇族是歷朝歷代中最有人情味兒的。總有那麽幾位爺心裏存著真,他們不濫情,遇見一個就認一輩子。你呢,運氣比我們還好些,十二爺身邊沒人,你用不著和別的女人爭,你的就是你的,看看,多大的福氣!所以再受擠兌也得忍著,忍著忍著就守得雲開了。回頭我找機會替你們說合,貴太妃一時不能接受你,不礙的,咱們有時間呐,慢慢就讓她改觀了。”

皇後一派溫言絮語,定宜心裏感激不已,蹲了蹲道:“娘娘和奴婢掏心窩子,奴婢還有什麽可違逆的,一切但聽娘娘吩咐。”

皇後笑著端詳她,“這麽水靈的姑娘,十二爺和我說你早前給劊子手捧刀,我真想象不出來是個什麽模樣。”

定宜也笑,低頭說:“這是奴婢謀生的手段,賣力氣的活兒,小打小鬧的還行,時候長了受不住。像做瓦匠,砌墻倒沒什麽,就是搬磚辛苦,我總搬不過人家。”

皇後嘖嘖道:“可憐見的,這種粗活兒我是沒幹過,女人和男人到底不同,比力氣永遠比不過人家。”

絮絮說著,人都進了西所。朗潤園雖不大,屋子卻也有一百三十五間,只有三位太妃住著,地方是相當寬綽的。太妃們平常無事,常來益思堂消遣。這裏的書房也不成個書房了,後來改成了戲園子。台上角兒們都擺好的架勢,人一到就開始咿咿呀呀地唱,唱昆曲《蓮池獻瑞》、《壽慶萬年》。

命婦們找座兒聽戲,皇後請了貴太妃進裏間敘話。彼此坐定了客套兩句,“今兒是太妃千秋,皇上事忙脫不開身,命我來給太妃祝壽。”邊說邊起身蹲個雙安,“太妃瑤池春不老,壽域日開祥。”

貴太妃忙去攙,笑道:“心意到了就是了,叫皇後給我行禮,怎麽擔當得起呢!”

皇後仍舊扶她坐下,應道:“該當的,您是長輩,咱們是小輩兒。自己家裏不講究身份,只有親疏。”底下宮女送茶進來,定宜接了蹲身奉上,也不坐,在一旁侍立著。皇後瞧了一眼老十二,刮著茶沫兒對貴太妃道,“不光咱們萬歲爺惦記著您的壽誕,那天上暢春園,也聽老爺子提起來著。念叨您愛吃胭脂鵝脯,讓花兒總管預備著,沒準兒過會子親自來給您賀壽呢!老爺子終沒有忘記您呐,年紀上去了,心也軟乎了,總念及舊情。有回禦膳房報菜名兒,他想起來讓人請筆墨,把以往親近的太妃名字都寫下來了,頭一個就是您。”

她這麽說著,貴太妃臉上惘惘的,不知勾起多少回憶來。半晌醒了神,有點不好意思,掩飾著說:“都這麽大歲數了,還提這個做什麽。太上皇今年有六十了吧!我四五年沒見過他了,上回還是在萬壽節上,遠遠瞧他一眼,真是老了。”

皇後抿嘴一笑,“歲數是有了,可他老人家身子骨健朗。六十歲的人了,模樣還像四十多似的。”

女人呐,只要愛過,提起這個人,心裏總會隱隱牽痛。貴太妃原本是喀爾喀賽音諾顏部的公主,十四歲的時候部落和朝廷聯姻,她被送到中原,進宮就封了貴妃。三年的聖眷隆重,她對那位開國帝王滿心的愛慕和景仰。三年後他淡出她的生命,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她不恨他,甚至找藉口體諒他的絕情,但是卻恨那個搶走他的女人。在她看來要不是慕容錦書,他不會變成那樣。明明已經決裂了,最後還是封她為後,那個女人是狐狸精,她摧毀了整個大英後宮,把她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男人昏聵,皆因為身後那個女人,所以她尤其恨那些攛掇男人獨寵專房的妖孽。簡直像個病症,看不得深情款款的戲碼。在她眼裏慕容錦書甚至於眼前這位素皇後都是同樣的人,她們是心滿意足了,別人的生死,還在她們眼裏麽?

只不過皇後帶來了個不錯的消息,她突然沒有那麽討厭她了。太上皇還念著她,這對於她來說是天大的喜訊。他記得她的生辰,也許會來看她,她一時仿佛身在夢中……盼了二十多年,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如果有朝一日能聽他喊她的名字,這輩子便也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