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也沒有壞到哪裏去。貴太妃能松口,著實叫定宜有點意外,“就是因為皇後提起了太上皇麽?你額涅高興了,才格外給了我寬貸。”

弘策盤弄手串,惘惘道:“她心裏苦,我也知道。只是有時候太鉆牛角尖,弄得自己不痛快罷了。”

哪個重情的人不是這樣呢,定宜說:“不能怪她,換了我是她,也覺得活著沒有樂趣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再有能耐,到最後還是得依附男人。你給吃給喝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在乎她,把她放在心上。”她挨過去一些,抱住他的胳膊枕在他肩頭,仰臉說,“比如咱們,明明處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你喜歡上別人了,把我仍在一邊了……我想起來心裏就發涼。”

他們的歸程在華燈初上的時候,臨近年尾,買賣攤開得很晚。街邊上都是些小販,擔子高處掛一盞燈,那些燈一片連著一片,從鑲著玻璃的車窗上照進來,照亮他的臉。他的眉眼間有融融的暖意,笑起來越發顯得溫情,低聲道:“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於這千千萬萬人中間找見一個合適的,你以為那麽簡單?我是親王,是貴胄,想要女人,甚至用不著開口。在喀爾喀的時候左右翼給我送美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年輕姑娘,花兒似的,我一個也沒留。就想著將來回中原,找個能說到一塊兒的人,安安穩穩活到老。可能也是自小知道情字艱難,我額涅給我做了一個悲慘的示範,讓我後來在這上頭特別較真。”

“那我得謝謝你額涅,要不也輪不上我呀,你早就成別人的了。”想了想又頓下來,“你說人家姑娘花兒似的,我跟人比落了下乘了吧?”

他挑起一道眉毛,“可不!頭回見你,小個兒,娘娘腔,站在大太陽底下歪個頭、眯個眼兒,像個二愣子。”

她哧地一笑,“那後來呢?”

“後來……”他撫了撫下巴,“一根筋、運氣不好、愛絮叨……”最後戳一下她的胸,“這兒還小。”

定宜轟地一下紅了臉,這人太沒正經了,當他是個君子,誰知道說著說著就露餡兒了。她不依,在他手背上擰了一下,“又不是我情願的,那不是處境不好嘛!我也願意長得……大點兒,可是老拿布勒著呢,能大到哪兒去。”

“那現在呢?放開也有陣子了,回頭讓我看看。”他笑得很無賴,也很傷感。又是一年,這一年就這麽蹉跎了。

她扭捏了下,“你手冷不冷?我給你渥著。”然後揭開大氅,把他的手擱在心口上。

她這個爽朗的脾氣,真是無可挑剔了。反倒是弘策有點不好意思,隱隱一層紅暈爬上臉頰,手卻沒有收回來,嘴裏還顧左右而言他,“回頭翻翻黃歷,看立春在哪天。下旨之前再活動活動,應該還來得及。”

“也用不著太較勁。”她說,“位分對我來說就跟那堪合似的,無非住驛站住得名正言順罷了。沒有呢,我照樣也找地方落腳,就不在你醇王府啦,在酒醋局胡同,也一樣。”

對她這種諸事不計較的態度,弘策表示不滿,“你就不願意和我成雙成對的,人家看見了一指,說這是公母倆?”

她想了想,慢慢笑起來,“是挺好的,我喜歡別人這麽說。可要是沒這造化,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心裏裝著我一個人就成了。”

他泄憤式的在她胸上抓了一把,“做了側福晉就打上烙印了,將來就算扶正,還是側室提拔,尊貴上頭遜人一籌。”

她噯地一聲,含胸往後縮了縮,“我都不在乎,你急什麽眼兒。”

“這人真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急,他拿她沒轍,和風細雨又揉了兩下,“見大。”

“真的?”她很高興,“我也這麽覺得。上回做了新的小衣,擱了有程子,昨兒拿出來穿,小了……”

他趕緊上來捂她嘴,外面還有兩個趕車的呢,藏頭詩似的說話沒關系,抖露得這麽明白叫人笑話。

定宜回過神來,這私房話讓外人聽見是不好,忙一縮脖子把臉藏進了灰鼠暖兜裏。

馬蹄噠噠,身隨車動。她坐車很有訣竅,腦袋得保持平衡,腰肢隨波逐流,漾起來很曼妙很好看。他托腮看了一陣兒,眼睛盯著,腦子裏想的卻是其他,“明兒我要進宮面聖,鎮國公吉蘭泰叫我逮住了,他曾經勾結馬幫暗殺過兩浙巡鹽禦史,那事兒當初有人給他遮掩,讓他順利逃過一劫。前陣子幾經周折找見了那位禦史的夫人,她手上有禦史私留的賬冊,上頭明細一目了然,皇上瞧過了自然明白原委。只要挑出來一個,後面的就好辦了。弘贊太油滑,幾次查到他都叫他開脫了,我也不急,有法子讓他自投羅網。”

定宜她爹的案子因為牽扯之前的一宗舊案,從下往上捋,人物關系錯綜復雜。她是不太懂那些的,只是問:“那位禦史太太怎麽不去告狀?既然手上有證據,何必藏那麽久,不給丈夫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