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頁)

燈火跳動,他眯眼看著,看久了天旋地轉,眼前全是她的影子。迷迷糊糊做了一場夢,夢見她回來了,渾身濕漉漉的,凍得嘴唇發紫,淒惻說“我冷”。他心都攥起來了,快步過去摟她,可是剛碰到衣角,她一閃又不見了。他垂手站著,先前綏蘇河上的情景又再現了,現在回想起來仍是令人心力交瘁。

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天快亮了。他推窗往外看,天邊浮起蒙蒙的青光,這一夜真不知是怎麽熬過來的。他等消息等得發躁,在室內踽踽踱步。沙桐打簾子進來送茶點,趨步道:“主子等了一夜了,怕身子抵擋不住。這樣冷的天兒,空腹不成,奴才尋摸了些糕餅,您就奶子用些個,身上熱熱的才好辦事。”

他搖搖頭,捂著臉長嘆,“是我不好,七爺說得沒錯,我沒用,經不住事兒,是個沒福分的。我自己也怨恨自己,為什麽會出這岔子。一個大活人,眨眼就不見了……”

沙桐道:“您別這麽逼自己個兒,哈大人他們都出去了,整個綏芬河屁股大點兒地方,各處都有駐軍盤查,早晚會有消息的。主子還請稍安勿躁,您這樣奴才心疼。您瞧您眼睛都紅了,用些點心靠炕眯瞪會兒,外頭有奴才替您盯著。您好歹保重自己,回頭溫大姑娘回來看見您這麽憔悴該心疼了。”

提起她心裏針紮一樣,他閉了閉眼,站在那裏不復以往挺拔,人微微佝僂著,把手按在窗台上。

“你去給我準備一隊人馬。”他往外指了指,“我想起來,她曾經同我說過嶽坤都言行怪誕,也許找到他就有她的下落了。”

沙桐忙阻攔道:“岱統領已經帶人出去了,還是主子吩咐的,逮索倫圖和姓嶽的,主子忘了?”

他哦了聲,往後退了兩步,“我頭暈得厲害,是忘了。”閑著又不知道該幹什麽,便一圈一圈地兜圈子。沙桐簡直沒法勸諫了,呵腰亦步亦趨道:“主子您這麽轉不眼暈麽?還是停下歇會子吧,著急不能把溫姑娘急回來,咱們緩著來。噯,您坐會兒、躺會兒,回頭姓嶽的抓著了,還要您親自審問呐。”

他遲遲停頓了下,也不是不聽人勸的,緩步移到炕前,仰天倒下去,腿彎子都沒打一下。咚地一聲,沙桐聽得後腦勺一陣疼。

主子成了這樣,情這個字真害人不淺。他近前開炕櫃替他拉被子,瞧他雖不甚安穩,好歹合了眼,便不言聲躡足退了出去。

半夢半醒,精神緊繃,隨時感覺她回來了,甚至連她打簾的樣子都看得清。他掙紮著醒來,再看屋裏空空,滿心只剩淒涼。把手背覆在眼睛上,一手抓住褥子,翻來覆去再難入睡。不知過了多久,窗戶紙漸次發白了,一暗復一明,隱約有道人影移動,他料著又是幻象,只不敢睜眼,怕一睜眼又是夢一場。那人影卻到他炕前停住了,冰冷的指尖探過來,觸到了他的臉頰。

他猛然驚醒,翻身坐起來,看著眼前人訝然低呼:“定宜?是夢麽?”

她拿手指壓住他的唇,擰身在炕沿坐下來,往前趨了趨道:“不是夢,我回來了。先前混在秧歌隊裏找你,沒想到越走越遠,後來要回來還經歷了一番波折。”她指指膝上水跡,嘟囔著撅起嘴,“你瞧連裙子和鞋都濕了,我冷得慌。”推他一下,“往裏一些,你捂著我。”

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找都沒找見,她就這麽回來了,沒有驚動外面的人?弘策納罕,也顧不上那些了,回來就好,他的心總算放下來了。只是疑心在夢中,怔忡著往裏挪了挪,空出半床來。看她解了衣裙,玲瓏的肩頭在中衣下若隱若現,他不知所措,卻依然伸出手接應她。

沒有扭捏作態,她遊龍般遊進他懷裏,仿佛早已經熟悉了,緊緊攬住他的腰,深吸一口氣笑道:“真暖和,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弘策,你瞧我這樣,像不像山精野怪?”

她行為有些怪異,但是論成精怪還不至於。橫豎已經在他懷裏,他不知道怎麽發泄內心充斥的感情,翻身把她壓住了,抵著她的額頭泫然欲泣,“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差點沒把綏芬河翻個個兒。這一夜你知道我是怎麽過的?你不在,我快要瘋了……我要瘋了……”他胡亂親吻她,“再也不許離開我,就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

她一手落在他肩頭,輕輕推開他,也不接他的話,側身替他解馬褂上的鎏金鈕子,“睡下了怎麽不脫衣裳?和衣躺著,起來了要傷風的。”復又軟語,“我也不好過呀,我也想你。找不到你我很害怕,外面那麽黑,地又廣,我一個人分不清方向,所以走了好久……好在回來了,對不住你,是我自己不好,我糊塗了。”

她親他耳垂,溫暖的體溫,因為緊張,隔著兩層單衣簌簌輕顫。窗上高麗紙裏折射進來新年頭一道陽光,正落在她朗朗的眉心。她看著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專注,“咱們什麽時候成親呢,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