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4頁)

所以她覺得自己並不了解他,他自小外放蒙古,十年後還朝晉封親王,怎麽可能是個一眼能看得到底的人。面上再好說話,心裏自有他的算計。他不過是和善,並不可欺,有時面對他,人在眼前卻渺渺不切實際,因為看得見表面看不見心底。

他見她失神,臉上重新堆起笑容來,輕輕撼她,“怎麽了,嚇著你了?”

她搖搖頭,“沒有,擔心罷了。”

他笑道:“你們女人就是這樣,所以爺們兒外頭遇見事也不敢回家據實說,芝麻大的虧空,到你們嘴裏就成拳頭大的窟窿了。我省得,案子經手也不少,官場上辦差有章程,不是我一個人獨拳打虎,分擔的人也不少。”

她想起被他們撇在寧古塔的那位爺來,打趣問他,“你是說七爺?”

他失笑,“七爺?也算是。我這兒掙了功勛分他一半,要是出了紕漏,他也得跟著擔當。”

她不敢設想七爺眼下的境況,縮著脖子囁嚅:“我這趟偷著跑出來,回去會不會被他撅斷腿?七爺早對我恨得牙根兒癢癢了,不收拾我才怪。”

他沒言聲,轉過去看燈花,燈撚子點的時間長了,頂上凝結起了扁扁的球,一明一滅,形狀像縮小的靈芝。火光跳動得厲害,他持了剪子上去鉸,孱弱的一簇火苗挑在刀尖上,漸漸冷下來,變成黑色的屍首。他揚手一擲,把那簇燈花遠遠拋開,回身把剪子放回原處,輕描淡寫道:“真要恨到極處,削了你的籍才好。他羽旗不要,我商旗求之不得。”

他有他的考慮,定宜覺得自己有時多此一舉,既然心裏向著十二爺,他能耐大,絕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門外傳來跑堂的叫聲,說飯菜備好了,問爺們是送到屋裏來呢,還是在大堂裏隨意用。定宜聽他的意思,他懶懶道:“廳房裏人多,鬧哄哄的吃不踏實。讓他們送進來吧,打發了一頓早早歇下,我累了。”

他說完飄飄蕩蕩看她一眼,那眼風百轉千回,欲說還休。定宜臉上火辣辣燒起來,忙轉過去照他的意思吩咐夥計,遞完了話站在門前無所適從,他抿唇一笑,溫聲問她乏不乏,看她呆滯的樣子嘆了口氣,“你還是怕我,不是真心喜歡我。”

她忙說不是,靦臉笑道:“這話多見外呀,我喜歡誰自己心裏還不知道麽!”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他湊上來,放大的一張俊美的臉,眼裏倒映出案頭明亮的燭火。牽起她的手,再三的問她,“你喜歡不喜我?嗯,到底喜不喜歡?”

定宜被他纏得沒法兒,捂住臉說:“這個問題不是該我問你麽,哪有爺們兒追著問別人喜不喜歡自己的!”

她捂臉捂得好,一雙手掌覆蓋住整張臉,只剩掌根中間露出紅艷艷的唇。他心思一動,湊上去親了一口,百般糾纏,“那你問我呀,為什麽從來不問我?”

“有這份心還要人問?自己不會說麽?”她轉過身去,心跳得擂鼓一樣。這個問題其實困擾了她很久,只不好張嘴。心裏擱著一個人,犯不著老在嘴裏念叨,念著念著成了習慣,那份感情就淡了。所以寧願他藏著,藏得越久越珍貴。

他心下好笑,這些日子來做了那麽多幼稚可笑的事,和老七搶啊,背著他偷摸往來,這輩子幹的傻事攢起來都不及這段時間多。還要怎麽表達呢,只差把心挖出來了。他算是兄弟中比較內斂的,對一個人好惡的定性不在一朝一夕,盲目說愛不是他的習慣,但是一旦他有行動上的表示,就說明認定了,輕易不會更改。然而她不是他,認識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她對他還是有擔憂的。

他組織一下語言,想告訴她自己有多喜歡她,趕巧了,店裏夥計送酒菜進來,三四個人魚貫而入,送的是清真八大碗。過去瞧,什麽清燉羯羊肉、紅燒牦牛肉啊,全是這一帶回民的菜色。

定宜見一桌子鋪排那麽豐盛,撫掌道:“這兒人挺會吃,臘月二十九就這麽個手筆,年三十晚上吃什麽呀?”

才要落座,後面夥計又送酒壺酒杯來,一份一份安放好,三只杯子三雙筷。定宜納悶了,哈剛他們都撒出去了,怎麽多一個人的份子呢?剛要問,門外一條大長腿邁進來,烏雲豹的大氅,裏頭四開衩袍角上金銀絲繡活兒粲然生彩,擡眼一看是七爺!

兩個人都愣了,他怎麽來了?十二爺只覺無奈,他從人市摸底開始,忙活了這大半天,到收網的時候了,這頑主來了,說他是有福之人一點不假。

七爺解開嵌寶領搭兒,高高在上掃他們一眼,“好啊,上這兒高樂來了,把我一人單撂在寧古塔挖死人,老十二你算計不賴。”

弘策厭棄他,也不怕做在臉上。本來就瞧不慣他那副輕浮模樣,他還湊過來找擠兌,怨得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