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3頁)

他先前不急,體諒她痛失親人,並不要求她立刻接受。可是老七突然發難,不得不讓他正視這個問題。定宜一直處於弱勢,遇見不公,心裏難受,難受完了得消化掉,因為她沒有反抗的能力。弘韜這麽做,還特地跑來告訴他,要沒有良好的修養,他非擼袖子狠揍他一頓不可。這個嬌縱蠻橫的混賬,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平時兄弟間搶陽鬥勝,大夥兒都讓著他,他倒好,越發得意不容人了。如果他長情,定宜跟著他還則罷了,可惜這人靠不住,喜歡的時候千好萬好,過了新鮮勁兒就拋到脖子後頭去了。定宜自小艱難,後半輩子再在等待裏度過,那就真比黃連還苦了。

“我不懂這些,七哥是玩家,兄弟見識淺,沒這能耐。不過咱們生在帝王家,頭一條就是對得起肩上責任。您這麽幹……”他笑了笑,“恕我不能苟同。”

純粹就是嫉妒!七爺照舊很得意,覺得自己是打中老十二的七寸啦,這小子給他羅織罪名呢!他薅了把下巴,“我知道自己有點串秧子,這毛病也不是今天才發作的,兄弟們也好,阿瑪也好,哪個心裏沒數?我再出格,大不了罵一句七愣子,罵去吧,橫豎不少塊肉。”

弘策抿嘴不再說什麽,把視線調到別處去了。他只是不明白,一個毫無建樹的人,憑什麽讓所有人遷就他?自己比他勞碌百倍,竟還不及他一半,命運也看人下菜碟,老天爺和太監沒什麽兩樣!

七爺志得意滿,他的目的就是要讓弘策不痛快,他不痛快了,自己就高興。小樹藏著掖著,不是繼續讓老十二肖想嗎。昨天親那一口,就像旗人開山劃地一樣,到他手裏就是他的,弘策只有幹瞪眼的份兒!啞口無言了吧?兄弟間的角逐就從今天開始。別的都好說,唯獨小樹不能讓。上回在盛京他試過了,男的女的都不對盤兒,就認小樹的門。這要是脫了手,他這輩子不是得憋到死嗎!

兄弟倆各懷心事,都不言聲,七爺略坐了會兒就告辭了,弘策在地心呆呆站著,下定了決心,毅然轉身進裏間,心情不好,奮力一打簾,氈子在他身後撩起來老高。

這一天無所事事,定宜遛完了鳥兒就在屋裏打穗子,七爺來找過她,她稱病推脫了。十二爺說今晚給她補過生日,他們都是重陽落地的,既然也是他的生日,好歹要有點表示。貴重的東西她買不起,繡荷包汗巾又沒本事,以前學過打絡子,途經清源的時候買了珠線和金線,給打幾個穗子吧。讓十二爺掛在劍上、掛在荷包上,東西雖小,也是她的心意。

眼巴巴等戌時,天一點一點暗下來,越過幾排屋子眺望,王爺的下處離得很遠,細細的揚雪裏看不真切。原本就是天差地隔,她這會兒是在做夢呢。自己給自己編個故事,高興過了就完了。這一輩子只會遇見一個十二爺,她如絮如雲的心事,留待以後慢慢回味吧!

一更梆子響起來,時候到了。她把穗子包在手絹裏,臨出門在鏡前整理儀容,不能穿女裝是個遺憾。沒有口脂,紅紙倒是現成的,抿上一口,氣色也好多了。

從皇莊徑直往南,早上遛鳥的時候曾去探過路,那裏原是曬谷場,好大的一片空曠地,足有十來畝大小。隆冬時節閑置了,鋪上一層雪,放眼看去潔白柔軟,像甲胄裏填充的絲棉。

可是駐足許久,遠近都看不到人。她站在那裏有點慌神,別不是記錯時候了吧,怎麽沒有動靜呢?還是十二爺忘了,她傻乎乎的空歡喜一場?

正進退維谷,隱約傳來鹿哨的聲響,她回過頭看,地面在杳杳火光下變成個微拱的半圓,不知從哪裏竄出來好些孔明燈,大小各異,糊上五色的油紙,極緩慢地升騰起來,一盞又一盞,連接成陣。

她歡喜地低呼一聲,快步追上去,燈越飛越高,仰頭看,燈底羊油蠟滋滋燃燒,慢慢從她頭頂上飄過去。她眯覷著眼目送,心也跟著去遠了。

以前看燈看景兒,無非是湊他人的熱鬧,和自己並沒有什麽相幹。如今時來運轉,像台上青衣花旦,知道自己是角兒,那味道真不一樣。

漫天飛雪,不是成團的那種,是細密的,掃過去一片,織成障眼的紗。朦朧裏瞥見一個頎長的身影,手裏提著羊角燈,佯佯從遠處踱過來,她迎了兩步又頓住了,含笑在那片燈海下等他。

十二爺穿著石青起花白狐腋箭袖,天雖冷,沒有披大氅,還是利落精神的模樣。柔軟的燈光映照他的臉,眉舒目展,自有一種筆墨難描的風骨。漸漸近了,面對面站著,他的目光婉轉流淌過她的臉,略一停頓,轉過頭看細雪裏騰空而起的燈火,問她喜不喜歡。

定宜滿心的感動,怎麽能不喜歡。她說:“我沒過過這樣的生日,以前逢著長尾巴,師父給煮兩個水煮蛋,已經是頂高興的事兒了,哪能奢望放燈呀。油蠟那麽貴,點一盞孔明燈夠家裏使半個月的……十二爺,皇莊偏僻得很,您哪兒買來這麽多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