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3頁)

她嘆了口氣打量他,以前總沒有好好看過他。七爺是宇文氏的子孫,相貌堂皇自不在話下,樣樣具好,唯獨缺了份沉穩,勉強搭起來的三腳架子,弄不好就要塌。

她調過頭去,蹦下矮榻緊了緊腰帶。被他一打岔,亂了她的方寸。為什麽厥過去她沒忘,汝良啊,還有汝恭、汝儉,都沒了。怕花名冊上記的不真,她都跑到阿哈營了,打聽過後證實死了,還有什麽念想呀?十二爺跟前還能哭,七爺來了她就得忍住眼淚。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嘛,她這十二年活得冤枉,天天念著盼著,發願成了人一定要上皇莊來。好容易長大,來了,結果就這樣。

她氣兒都松了,看看七爺,無言以對。七爺好像明白點兒什麽了,追著問她,“我瞧你怎麽怪模怪樣的?遇著不痛快了?是不是昨晚十二爺對你動手動腳了?你告訴我,我找他算賬去。”

七爺義憤填膺,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定宜忙說不是,以為誰都跟他似的,逮著了就嘬嘴兒耍無賴麽!她出了帳門遠遠看過去,醇王府的人在冰冷的朝陽下盤查阿哈,一個挨一個地篩。十二爺負手而立,狐裘的護領托著漂亮的臉,面色凍得發白,還是堅定不移的眼神。不經意回眸瞧見了她,眉眼間有溫暖的波光。定宜望著他,心裏倒是安和的,仿佛心有靈犀,她想做的事不等她開口,他都可以替她辦妥,這樣的人,怎麽不叫人動容呢。

七爺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抱怨天冷呐,老十二幹什麽呢,一根筋的主兒,給自己找麻煩。定宜不理他,七爺一向後知後覺,男人不能擔當,做個千歲無憂的主子就罷了,他明白什麽是疾苦?

她走過去,往十二爺身後瞧了瞧,“有信兒麽?”

“人數眾多,暫時沒消息。你別急,不見得一個知情的都找不著。”他仔細打量她,“你眼下怎麽樣?身上有什麽不熨帖麽?”

她搖搖頭說:“剛才一時沒把持,叫您見笑了。”再要說話,眼梢瞥見七爺歪歪斜斜過來了,便適時住了嘴。

七爺呢,就是個人嫌狗不待見的主。沾了點便宜,尾巴翹得八丈高,連發聲的腔調都不一樣啦,嘖嘖說:“老十二你辛苦,這份辦事的心,朝廷知道了還得嘉獎你。升官是不能夠了,賞金銀賞田地倒有一說。我回頭具本大大地誇你,明年指婚說門兒好親,什麽都有了。”

不著四六的一通,簡直讓人不知道怎麽回話。恰好沙桐帶著一個阿哈過來,蝦腰說:“主子,這人當年和溫家兄弟住一個窩棚,他們的事兒多少知道些。奴才把人傳來,聽主子的示下。”

這阿哈衣衫襤褸,滿臉的凍瘡皸裂,估摸三十開外年紀,十來年間發生的事應該還有印象。弘策道:“我此來奉旨打探溫家兄弟的下落,你老實交代,虧待不了你。”

那阿哈倉皇擡擡眼,顫聲說:“不敢欺瞞貴人,小的和溫家兄弟算不得相熟,但是一條通鋪上住著,對他們的事有耳聞。溫家兄弟都是有氣性的漢子,來了不服管,整天介挑動人起事,給收拾得挺慘的。那時候鞭子抽啊什麽的他們都不怕,後來佐領發了話,戴一百斤的重枷下水牢。見天扛枷,分量能把人壓吐,水牢裏耗子又多,遊來遊去的專咬人腿,加上水臟啊,傷口都爛了,他們硬氣,沒有求一聲饒。關了三個月,最後沒辦法了,還是得下令讓人出來。也是他們命不濟,水牢裏沒關死,出來遇見瘟疫,一下就撂倒了。延捱了一陣兒,都去望鄉台了。”

定宜靜靜聽著,眾口一詞下不抱希望,難過歸難過,慢慢也可以心平氣和面對了。十二爺猶不死心,問:“葬在哪裏,誰發送的?”

那阿哈說:“是小的運出去的,那時候死的人拿車裝,送到後山上刨個淺坑埋了,隔三天再去,坑都底朝天了。山裏豺狼虎豹多,聞著味兒了,連個屍首都不能留下,全給那些東西當點心了。”

弘策回過頭來看定宜,她表情平靜,眼裏的哀愁卻望不到底。他嘆了口氣,索性問明白了,心裏有數,不該念著的就全丟開吧!他說:“長白山一行一無所獲,稍作修整,過兩天就往寧古塔去了。溫祿的案子不會就此擱置,等回了京再從頭捋一遍,裏頭懸疑大得很,得上折子稟明皇上,以求聖裁。”

她遲遲應了聲,礙著七爺在,也不好多說什麽。

七爺呢,搓著手說:“得了,路都斷了,就別那麽執著啦。”轉過臉來對小樹曖昧一笑,“樹啊,你跑了一夜,兩只鳥兒想你想壞了,回去好好喂它們。完了上我那兒去,咱們商量事兒,你的籍再擡一擡,你師哥要願意啊,保舉他上簽押房做差事,或是上我旗裏管旗務,都行。”他眨了眨眼,“誰讓咱們感情深呢,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老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