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國師很厲害,但是有點暈血。(第5/9頁)

他進閣內,翻出一只瓷瓶放在案上。估量一下似乎過小了,裝不下那麽多。重新打開三彩櫃,找了只銀瓶出來,然後卷起廣袖,把手臂擱在瓶口上。

他是優雅的人,身上從來不需要攜帶兵器,擡擡手指就能劃破長空。他蹙眉在小臂上割了道口子,血汩汩流出來,他轉過頭沒敢看。國師很厲害,但是有點暈血。

長廊那頭穿著藤花色大袖衫的人緩步而來,到了門前站住了腳,“師兄近來和以往不一樣了,這樣自殘的事也做得出來,究竟是為什麽?”

他臉上淡淡的,覺得沒有必要同她交代,隨口道:“我有我的打算,你別過問。”

翠微默不作聲,看他把銀壺裝滿,知道他見不得血,抽出手絹替他包紮上,低聲道:“那位小娘子又找來了,師兄打算怎麽安排?”

他說:“王朗的托付,能怎麽安排?不過盡我所能罷了,你不要多心。”

翠微擡眼看他,“相幫須有度,師兄幫得太過,未必是好事。”她復垂下眼,把手絹又繞一層,打上了死結,低聲道,“依我的意思到此為止,別為了一個小丫頭,賠上了百年基業。”

他把袖子放下來,垂手塞上瓶塞,轉身欲下台階,走了幾步頓住,沒有回頭,只說:“那天她夜遁,是你放她走的。我們師兄妹這些年來毫無嫌隙,若為小事鬧得不愉快,就太傷人心了。”

翠微臉上什麽表情他並未留意,彼此之間的淡漠深入骨髓,不是沒有感情,是無法轉圜的一種相處模式。他有純陽血,物極必反,所以終年寒冷。不說人有趨光性,至少不會心甘情願一直躲在背陰的地方。他想改變一下,不管哪個方面,都想改變一下。

他回到前堂,她人還在那裏,抱著手臂靠著廊柱,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忽然看見他,烏雲縫隙裏滲透出陽光一樣,滿面笑容迎了上來,“這麽快?那位風華絕代的宿主一定在這裏吧?國師可否引薦引薦,我好當面向他道謝。”

他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覺得本座是你能哄得團團轉的麽?”把銀瓶扔過去,不耐煩道,“拿上你要的東西走吧,血放久了會不會失效本座不知道,總之下次不要再因為這件事來找我。”想了想又道,“如果有必要,本座會去找你的。還有廣德坊裏那件事,朝廷已經命大理寺承辦,城中戒備也隨之加嚴,你要好自為之。”

蓮燈抱著瓶子千恩萬謝,“那件事我有分寸,多謝國師提點。國師說要來找我,知道我們現住哪裏麽?”

他的目光裏有毫不掩飾的鄙夷,“本座連曇奴受傷的原委都知道,會不知道你們在哪裏落腳?”

她才轉過彎來,哦了聲說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挪了一步重又轉回來,笑道,“不知春官回來沒有,國師有事就命春官傳話吧!”說著揮揮手,“國師留步。”自說自話走遠了。

有了那壺血,曇奴的病暫時算保住了,蓮燈也放下心來,可以全力追擊剩下的兩個人。

門下侍郎高筠、禦史中丞李行簡,先殺哪個比較好呢?三個人坐在油燈下盤算,曇奴說:“門下侍郎官小一些,手上權力有限,調動不起精銳來。禦史中丞是今上寵妃李婕妤的父親,恐怕是個狡猾怕死的老狐狸,張不疑一出事,必定躲在家裏不敢露面,要動他不容易。”

“那就從高筠開始吧!”轉轉很樂觀地說,“年輕一點的道行淺,花紅柳綠難抵誘惑,容易下手。”

蓮燈腦子裏蹦出國師那張蒼白的臉來,“果真老狐狸不好對付,最可恨的是老狐狸還披了張光鮮的皮。”

她們都知道她在罵國師,也奇怪國師明明應該高坐蓮台不染塵埃,為什麽到她嘴裏就成了這樣。

“或許早前就有糾葛吧!”轉轉道,“國師活了很久了,能知前世今生。說不定你們上輩子相愛,後來你死了,喝了孟婆湯,把他給忘了。”

蓮燈擡起眼,燈下的眼珠子幽幽發著綠光,“別胡說八道了,要是和我相愛,他會這樣刁難我嗎?”

“那為什麽不許你嫁人?”轉轉笑道,“我知道啦,一定是因為國師不能娶親,上輩子你另嫁他人抑郁而終,這輩子國師學聰明了,讓你不能嫁人,敢嫁人就死得像肉糜一樣,這叫先下手為強。”

蓮燈哈哈一聲,“你不去說書真是浪費了好天賦,無論如何不能拿國師消遣,萬一他派人聽墻腳,那我們全得以死謝罪。”

曇奴卻開始展望以後的生活,“其實嫁個人,有個家,也沒什麽不好的,轉轉你說呢?”

轉轉嗯了聲,“我希望我們都有好姻緣,生幾個孩子,將來可以結成親家。”說著憐憫地看蓮燈,“你可怎麽辦呢,國師為什麽要喂你吃這個藥,事情總有因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