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國師一百八十歲了?(第7/9頁)

然而受人之托,她要盡力完成轉轉的托付,因此很願意和他交談。

“她們進城找人,先走一步,我過兩日再去同她們匯合。”她微微笑著,“神使今日有閑暇,出來曬太陽麽?”

他轉過頭朝東方看,“不痛不癢的陽光,曬著也沒有暖意。我是聽聞有人要走,特來相送的。”他低頭看她,唇角揚起來,“你沒走就好。”

蓮燈對他這種故弄玄虛的語調沒有多大反應,唔了聲道:“多謝神使好意,我還有些事要麻煩國師,得在這裏多逗留兩日。”神宮外天街深遠,只有幾根伐閱高高立著,沒甚遮擋,風一吹凍得人縮脖。她往宮門指了指,“這裏好冷,神使進去麽?”

他似乎不怕冷,袍子的面料薄而垂墜,把人的輪廓拉伸得頎長飄逸。交領隨意地扣起來,脖頸露在寒風裏,面不改色。別人在過寒冬,他的打扮倒像在消夏。蓮燈單看他的樣子就覺得冷,他卻不然,背著手道:“神禾原地勢高,往來的風都在這裏匯集。等明日吧,明日起風就小了。”似乎才留意到她的話,擡手指了指,“進去吧,閑來無事,帶你到園裏走走。”

其實蓮燈只想回去抱火盆,但他既然說出口了,也不便拒絕,遂頷首應了。不過心裏嘀咕,雪剛停不久,假山樹木也看不清本來面目,不知道有什麽可逛的。但見他有興致,只得舍命陪君子。

可她料錯了,穿過一道類似八卦布局的門禁,裏面的風光和她預想的大相徑庭。這裏的雪似乎化得比外面快,剛才送走曇奴和轉轉時,神禾原周邊還是冰天雪地,到了這裏,雪以一種看得見的速度消融。她定睛盯著一塊山石,石頭表面積雪覆蓋的範圍一點一點變小,慢慢白色收攏成碗口大、杯口大,然後變成一個白點,消弭殆盡。

她伸手去摸,石頭表面冰冷。她訝然看他,他儒雅地微笑,“神宮裏的花草樹木都是國師的寶貝,要是凍壞了怎麽了得?”也不多解釋,攏著兩手繼續前行。

說起國師,確實像謎一樣。他和你說話,並不是高高在上難以企及的,可彼此間就是有道看不見的鴻溝,跨不過去,只能隔河仰望。

她覺得好奇,“春官來神宮多少年了?”

他眨了眨眼,“我幼時被國師收留,至今有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還是被國師收留的……蓮燈遲遲哦了聲,“我昨日求見了國師,國師比我想象的年輕……我從敦煌到長安,路上走了四個月,也聽過很多關於國師的傳聞,所以初見國師真面目,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她停下腳步,猶豫地問他,“春官,國師是神仙麽?”

他略頓了下,認真考慮後方道:“世人都說國師是仙,他也的確有過人之處。如果這便可稱作仙,那他就是吧!”

這個答案模棱兩可,和沒回答一樣。蓮燈有點失望,但也不動聲色,只道:“難怪那日春官說神宮裏忌諱談國師年紀,我現在知道了。多虧有春官告誡,否則恐怕要鬧大笑話了。”

“豈止鬧笑話,恐怕還有性命之虞。”他朗聲笑道,復一副告密者的姿態,壓著嗓子竊竊低語,“你在我這裏問及國師年紀還猶可,國師面前千萬不能提起。他平時脾氣好得很,可萬一惹惱了他,大事就不妙了。”

怎麽個不妙法他沒說,但蓮燈從他忽而轉淡的眼眸裏看出些東西,心頭倒被他弄得惶惶起來。

也許是她反應過度了,春官見她這模樣似乎很高興,轉而又寬慰她,“莫怕,我不過這麽一說,為你好罷了。其實國師的年紀我也不清楚,也從未想過去問。你且把他當神仙吧,神仙的年紀本來就成謎麽!”

蓮燈聽他告誡,只管點頭。又往前走了一程,大半枝葉褪了銀裝,雪化成水,綿綿從枝頭滴落。突然他往她這裏靠過來,廣袖一揚,將她罩在底下。蓮燈不是嬌弱的閨秀,一旦感到危險,所有動作都是反射性的。她不知他要幹什麽,他來得迅猛,容不得她多考慮,於是一掌便劈了出去。

春官的身手應當非常不錯,也料到她會反擊吧,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腕子。扯過衣袖給她看,無奈道:“我不過為你遮擋墜雪,娘子是貴客,神宮中沒有人會傷害你,你大可放心。”

蓮燈看他廣袖的外延濕了一片,有些愧疚,退後一步拱手道:“對不住,我未及細想便出手,是我莽撞了。”

他笑得很寬容,“保持警惕是好事,神宮裏自是不必擔心的,將來到了外面卻不同……娘子的武藝是王阿菩教授的?兩年能有這樣的積澱,很了不起。”

她說:“阿菩教了我一些,我自己原本也有根基,所以學得快。”

他半仰起頭,長長哦了聲,不再說別的了,在前面引路,分花拂柳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