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傅蘭芽將書重又翻了一遍,等翻到畫有圖騰的那一頁時,手指滑過書頁,若有所思道:“怪不得這畫上小人的衣著這般古怪,原來是韃靼人。”

又看向平煜道:“北元自從被太祖黃帝驅逐出境,早已分崩離析,聽說如今整個蒙古境內一分為三:韃靼、瓦剌和兀良哈。三大部落各據一方,其中,又以瓦剌勢大。瓦剌現今的王名叫坦布,性情貪虐,時常率騎兵騷擾宣府等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不知當年跟平大人所在軍隊交手的,可就是這位瓦剌的首領坦布?”

平煜看著傅蘭芽,他原以為,傅蘭芽縱算飽讀詩書,所熱衷的也不過是些女兒家熱衷的琴棋書畫、音律辭賦,沒想到她對邊防庶務也略知皮毛。也不知傅冰在這個女兒身上花費了多少心血,竟將她教養得胸襟見識都不輸男子。

傅蘭芽見平煜不答,歪著頭思索道:“蒙古雖在馬上打天下,但不少蒙古子民也有信仰,其中又以薩滿教最為流傳廣泛,論起淵源,直可追溯到數百年前,如果平大人當年在旋翰河邊見到的那座古廟是薩滿教的祭廟,那廟中所刻文字也許是用來紅祭所用……”

平煜依然沒什麽表情,道:“當時行軍時,我軍夜遇狂沙,為防迷路,不得不在廟中夜宿,壁上文字不過是匆匆一瞥,無從得知是白祭或是紅祭。”

還有一事,他至今想來,都甚覺詭異,就是時隔數月之後,當他們再次行軍路過旋翰河時,卻未能再見到那座古廟。

記得當時不少士兵見諾大一座古廟憑空消失,均深以為異,曾私底下議論了許久。

不過,韃靼草原遼闊,行軍時,路線略有偏差也未可知,做不得準。

傅蘭芽點點頭,盯著畫上圖騰,繼續道:“既這書頁上是韃靼文,照這畫上所畫,山下子民對山頂上圖騰做叩拜狀,應是對圖騰極為敬畏,不知這圖騰能帶來什麽好處,能讓這麽多人頂禮膜拜,你說,會不會跟薩滿教有關?”

平煜想起左護法所說的話,心中一動,從傅蘭芽手中接過那本書,細看那書上圖騰。

傅蘭芽難得見他這般耐心認真,懷疑他已從左護法口中問出不少東西,暗暗端詳一番他的神色,莞爾道:“平大人,那晚左護法被擒前,曾說她跟我母親是舊識,不知平大人可順著這條線往下查過?”

平煜眼睛仍看著書,心中卻道,來了,她慣常是往外拋一分,必定往回拉一分,從來不忘從自己口中套話。

摸摸下巴,將書放下,審視地看向她,難得她今日在自己面前還算老實,告訴她一點實情也無妨,便道:“這些年,可曾有人找過你母親麻煩?”

傅蘭芽怔了下,想起林嬤嬤曾說過那位左護法十年前在京城出現過,且跟父親一同出入首飾樓,想跟他細說此事,又生出幾分猶豫,以他的性情,若知道此事,不知會怎樣刻薄父親的品行。

她一點也不想讓他借機貶損父親,掙紮了半晌,到底覺得此事是個重要線索,一味瞞著不提並無半分好處,便斟酌了一番詞句,剛要開口,誰知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這聲音一傳來,不止凈房裏的林嬤嬤,連傅蘭芽都嚇了一跳。

時辰雖不算晚,但已入夜,誰會這時候來找他們主仆?

就聽門外傳來李瑉爽朗的聲音,“傅小姐,我是李瑉,不知你可歇下了?”

平煜眉頭一皺,他為了晚上來傅蘭芽處時不引人注目,特遣散了在傅蘭芽院落外把守的陳爾升等人,李瑉這個時候跑來做什麽。

傅蘭芽錯愕地看著房門,怔了片刻,擔憂地看向平煜,見他臉色果然黑了起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若一會李瑉要進來傳話,平煜難道還藏起來不成?

林嬤嬤也頗為措手不及,這大晚上的,若讓李大人撞見平大人在小姐房裏,平大人會作何反應且不說,小姐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平煜聽敲門聲不止,倏的起身,窩著一肚子火四下裏看看,房裏還亮著燈,屋裏的人擺明了還未歇下。

李瑉又不是傻子,若傅蘭芽主仆一味不接茬,以這臭小子的性子,說不得會以為她們遭了意外,硬闖進來也未可知。

便瞪了傅蘭芽一眼,示意她接腔,自己則黑著臉往床後走去。

到了窗前,只覺自己無論是翻窗出去,還是藏在屋中,都跟那些暗通款曲的“奸夫”毫無區別,說不出的窩囊。

一橫心,暗想幹脆翻窗走了算了,可心裏惦記著李瑉到底要找傅蘭芽說何事,忍了片刻,到底隱身在床後,整個過程,直把李瑉暗暗問候了一百八十遍。

傅蘭芽看著平煜的身影消失在床後,這才清了清嗓子,應道:“李大人,請稍等。”

林嬤嬤做賊似的從凈房出來,故作無事上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