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第2/4頁)

“今天你必須輸液,”老先生毫不讓步,“客人想怎麽玩我來安排,包她滿意。”

“今晚我們要出去,她還沒吃晚飯。”

“我不餓。”我趕緊說。

瀝川兇狠地盯了我一眼。

“想吃什麽?西餐?中餐?我打電話叫大廚來你們家做。”

“爺爺,我都跟爸說了我明晚回醫院,何苦逼我?”

“不是我存心為難,Dr.Herman給我打了電話,你今天必須輸液。”

“No.”瀝川拉著我的手,徑直走到門口取車鑰匙。

“瀝川!你給我站住!”

“爺爺,”瀝川轉身過來,慢慢地說,“今天我非出門不可,您別攔我。”

空氣凝滯得仿佛可以滴出油來。

老先生一動不動地看著瀝川,一臉怒容:“今天你哪兒也不許去,給我在家裏老實地待著!”

瀝川張了張嘴,半天沒說一個字。沉默片刻,忽然小聲對我說:“小秋,到樓上去等著我。我和爺爺要說幾句話。”

我緊張地看了他一眼,輕步上樓,到瀝川的臥室裏坐了下來。

過了十分鐘,瀝川上樓來叫我:“小秋,換上花裙子,咱們去吃大餐。”

“你爺爺呢?”我驚慌地問,“爺爺不會生氣嗎?”

“他走了。”

“護……護士呢?”

“也走了。”

“你和爺爺都說了些什麽?他會同意讓你走?”

“這個你別管。”瀝川說,“對付他我有辦法。”

“要去你自己去,我哪兒也不去。”我悶聲不響地坐在床上。

“來嘛,小秋。”

瀝川把我拉到更衣室,見我不肯動,就幫我換衣服。用剪刀剪掉商標,將下午買的花裙子給我套上。還替我選了一條無帶的紋胸。見我一點也不配合,他只好坐下來,幫我換上高跟鞋。最後,拿著把大梳子將我的頭發重新梳了一遍,噴上摩絲,高高地紮了一個馬尾辮。我被他鄭重其事的樣子逗樂了。

“好看嗎?”我擺了個姿勢,問他。

“人好看,穿什麽都好看。”他微笑。

我看著他,發現他仍然穿著下午的T恤,就問:“那你呢?”

“到外面等著,我換件衣服馬上出來。”

不一會兒,打扮一新的瀝川出現在我面前。純白色的亞麻襯衣,深灰色的休閑褲,褲腿熨得筆直,渾身上下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很隨意、很貴族。

我在心中暗暗嘆息,瀝川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悶煞了吧。於是輕輕地撫摸他的背,問道:“這樣走路會不會累?實在想玩,就早點回來吧。”

“不累。下午我已經美美地睡了一大覺,還有某人的按摩服務。”他拍拍我的臉,“所以,我休息好了。”

“知不知道,床頭的電話機上有四十三個留言?”

“我把鈴聲關掉了,太吵。”

“也許有要緊的事兒,要不要聽一聽再走?”

“不聽。難得有份閑心。再說,該交的圖紙我全交了。”

“行,我跟你出門,不過,得早點回來打點滴。”

“別煞風景了,今晚沒點滴。”

他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指著窗外:“看見沒?今天是月圓之夜。花好月圓,百事吉祥。還記不記得你給我講的那個和尚的故事?”

“什麽和尚?”

“文偃禪師,”他點了點我的鼻子,“有一天,文偃禪師問弟子,說:‘我不問你們十五月圓以前如何,我只問十五日以後如何。’弟子們都說不知道。文偃禪師替他們答道:‘日日是好日。’”

“日日是好日……”我喃喃地說。——六年前我講給瀝川的故事,自己早已忘記了。

“所以,咱們得去尋歡作樂,不可辜負了好時光。”

日日是好日。我在心中咀嚼著這句話。望著瀝川,默然無語。

春花秋月,夏風冬雪。我在無窮的苦惱中錯過了一個個美好時節。

驀然間,我已開悟。從手袋裏拿出口紅和眼影,向他微笑:“那好,我先化下妝。”

瀝川點點頭,坐在窗前等我。

湖面燈光閃爍,與天上的星辰連成一片。燈光和星光,仿佛全都匯集到他的眼中。

甚至我想,如果今夜瀝川死在我的身邊,他會快樂,我會滿足,也許這是個美好的結局。

瀝川開車帶我去了Kunststuben餐館,聲稱那裏有蘇黎世最好吃的菜。其實對我來說,世界上最好吃的菜就是我自己炒的香辣魚塊,連從來不吃辣椒的瀝川都說好吃。有兩次居然還要求我做了給他帶去當午餐。我們在Kunststuben從開味菜吃起,然後是湯、主菜、甜點、水果,一道一道地上,一直到飯後咖啡。可惜,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大塊朵頤。瀝川只吃了一點沙拉和水果,估計還吃壞了,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之後再也不見他動刀動叉,幹坐在我對面陪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