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傷拳

辛意田最近比較煩。

按照一般慣例,兩人結婚,男方家出了房子,女方家至少要陪嫁一輛價位適中的車子。父親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去世,母親只是一個小學教師,二十年來工資漲到頭也沒有超過兩千塊,難道叫她問繼父沈家山要?留學第一年的錢是沈家山付的,那時她經濟沒有獨立,至今猶耿耿於心。因此,即使沈家山把勞斯萊斯送到她跟前,她也絕對不會要。

可是她不能叫魏家一門老小看輕了她。上次魏先說她有出裝修費,因此要在房產證上加上她的名字,結果遭到家裏一幹親戚的反對。幸好她心性豁達,開玩笑說:“加不加名字跟能不能白頭偕老又沒有關系,也不影響我們登記結婚。所以房產證呢,還是原封不動最好,省的麻煩。”倒是魏先很堅持,說等他們結了婚,一定要把她的名字加上。

兩人決定回一趟辛家,正確來說,是沈家。王宜室得知他們要去上臨,“太好了!我也有事要去,不過自己開車,正要找個伴呢,不然一個人開七八個小時的車實在吃不消。你們什麽時候走?我可以遷就你們的時間。”

辛意田對她的提議一直猶豫不決。無論是性格、脾氣還是個人際遇、經歷,兩人都不是同一類人。一開始她以“太麻煩你了”為借口拒絕了。然而王宜室打來電話,態度誠懇地說:“不是你們麻煩我,而是我需要你們的幫忙。你男朋友會開車吧?我一個人開不了那麽遠的路。”

辛意田問魏先的意見,他說可以省下一筆機票錢,何樂而不為。她只好答應了。一個星期六的早晨,三人從北京出發了。

車子一路往南開去,沿路單調而相似的風景看的辛意田昏昏欲睡。一開始是王宜室開,開著開著眼皮重了起來,魏先便不斷跟她說話免得她犯困。到中途休息站吃過飯後,換成了魏先開。比起王宜室開起車來橫沖直撞,魏先開車跟他為人一樣穩重,因此直到天黑一行人才抵達上臨。

送他們到目的地後,王宜室一個人開車走了。

站在沈家大院的鐵門前,辛意田遲遲沒有按鈴。辛媽媽知道他們要來,一大早就開始盼著,很注意地聽著外面的動靜。聽到車聲,她趕緊跑出來,打開門一看,高興地笑了,嗔道:“在外面傻站著幹什麽?快進來,快進來。”說著伸手去提魏先手裏的行李,問他:“路上累不累?”

“阿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魏先忙搶在手裏,轉移她的注意力,“不累,就是有點餓了。”

辛媽媽笑了,“飯馬上就好了。早上我特意去南邊的魚市買了一只大甲魚,正燉著呢。”轉過頭對著走廊上的燈在女兒臉上仔細看了看,心疼地說:“你怎麽這麽瘦?在外面是不是沒有吃飽飯?”

辛意田有點哭笑不得,“當然吃飽了。”

“氣色也不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辛意田趕緊打斷她,“那是坐車累的。”

沈家山聽到聲音迎出來。他六十來歲,頭發斑白,身材瘦削,目光依然敏銳,思維仍舊清楚,身體雖然有一些小病小痛,卻沒什麽大毛病。辛意田見到他,客氣地喊了一聲“沈伯伯”。他熱情地招呼兩人:“坐下再說,坐下再說。”

辛意田幫著母親把菜端上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一件帶珠光的寶藍色襯衫,滿身香氣從樓上走下來,頭發油光水亮梳在腦後。她定睛一看,才認出來這個打扮的花裏胡哨的男人是沈均和。

沈家山見兒子在換鞋子,臉色不悅地說:“吃飯了,你又要去哪裏?”

沈均和加快動作,拿了車鑰匙頭也不回往外跑,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出去一下。”

過了會兒,一個穿著睡衣、面色蒼白的女人像幽靈一樣飄進了客廳,進來就沖正在看新聞的沈家山說:“你能不能把電視聲音開小一點?我頭疼,吵死了。”沈家山微微嘆氣,關了電視,坐到餐桌前。

辛媽媽小心翼翼地說:“均安,你今天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沒有。”她板著臉面無表情地說。

“琪琪呢?睡著了嗎?”辛媽媽見她不回答,趕緊盛了一碗甲魚湯放在她面前。聞到魚腥味,她皺了皺眉,碗一扣倒在腳邊的垃圾桶裏,“我不吃這個。”她吃了幾筷子青菜,米飯一口沒動就走了。

辛媽媽在後面喊了一聲“均安”,沈家山不耐煩地說:“別管她,我們吃。”他對這對兒女失望透頂。然而兒女再不成材,終歸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飯桌上聊的無非是工作和生活中的一些瑣事。大家似乎沒有什麽談興,匆匆吃完結束晚餐。

辛意田從初中開始在學校寄宿,沈家並沒有她專屬的房間,因此和魏先一樣住的是客房。隔壁房間小孩子的哭鬧聲一直沒有停過,吵得她沒有辦法入睡。辛媽媽敲門進來,坐在她床頭悄聲說:“均安也怪可憐的,小孩生下來不到半年就離婚了。大家多體諒她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