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期(第10/10頁)

“蕭寒,我們說會兒話再睡吧。”

“嗯。”

那天晚上,何冉莫名就是想跟他多聊一會兒,聊一些他們之前從來沒有觸碰過的話題。

“蕭寒,你是不是曾經有一個深愛過的女人?”

何冉感覺到他的呼吸微微停滯了幾秒鐘,“你聽誰說的?”

不否認,那就是確實有過了。

“我猜的,阿曼和胖子都有提到過。”

半晌,蕭寒避重就輕地說:“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的手往下滑,最終蓋在他的左掌上,“你大拇指上的傷是因為她嗎?”

那聲“嗯”答得慢慢的,低低的,恍若隔世。

何冉說:“跟我說說你們的事。”

蕭寒點了一根煙,他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打開了話匣子。

那其實是個有些俗氣的故事,但是就確確實實地發生在許多人身邊。

二十歲的蕭寒通過家裏人介紹認識了隔壁村的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非常漂亮,方圓幾裏的小夥都愛慕她。偏偏她就只搭理蕭寒一個人,兩人慢慢培養出感情,後來就順理成章私定了終生。

姑娘家裏比蕭寒稍微富裕些,有錢供她去外省讀大學,蕭寒則繼續留在縣裏打工。後來蕭寒賺夠了錢,去城裏找那姑娘。小別勝新婚,兩人的感情並沒有因此而沖淡,他們時常擠在一張小床上憧憬著未來的生活。

蕭寒本打算用自己所有的積蓄娶她,連房子定金都交好了,家裏卻突然傳來噩耗,哥哥得了癌症。人命關天,耽擱不得。蕭寒只好把房子退了,先拿錢給哥哥治病。後來蕭寒回到老家照顧哥哥,陪伴他度過人生的最後一個年頭。

突變就發生在那一年裏。

當蕭寒全身上下只剩不到一百塊錢、抱著個剛滿月的小奶娃回城裏再找那姑娘時,已經物是人非了,那姑娘做了一個富商的情婦。

蕭寒不死心,去找她。姑娘性格優柔寡斷,一直跟他藕斷絲連。後來這事被富商發現了,大發雷霆,那姑娘怕引火上身,趕緊把關系撇清。富商找人去把蕭寒狠狠修理了一頓,蕭寒在病床上躺了半個月,那之後就沒再去找過她。

蕭寒不願意回憶得太深,許多細節都是三言兩語帶過,其中苦難挫折也只有他一人知曉。

何冉聽完之後忍不住潑冷水:“你腦袋缺根筋吧,人家都給你戴綠帽子了,你還去找她幹嗎?”

蕭寒沒吭聲,或許他在心裏也默認了她的評價。

過了許久,何冉才問:“那你現在還愛她嗎?”

一只煙抽完,蕭寒雲淡風輕道:“沒有什麽愛不愛的,就是一次經歷。”

這句話反而令何冉感到苦澀。

她拍拍他的臉,輕聲細語:“你會遇到更好的女人的,你值得。”

蕭寒嘴邊肌肉動了兩下,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後半夜,何冉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身旁的人一直輾轉反側的。

她低低叫了他幾聲,帶著呵責的意味,他這才消停下來。

第二天一早,何冉本想靜悄悄地離開,奈何蕭寒比她起得還早。她穿好衣服走下床時,蕭寒已經給她準備好了一大碗熱乎乎的面條。

早餐很豐盛,除了面條外,還有幾道現炒的配菜。

何冉早上一般都沒胃口,今天卻很給面子地把面條和炒菜都吃完了,唯獨那份清蒸生蠔一口沒動。

蕭寒夾一塊給她,說:“試試味道。”

何冉皺著鼻子揮揮手:“好腥,我不喜歡。”

蕭寒便縮回筷子,也沒勉強。

兩人一起吃過早餐後,蕭寒送她一程。

他們肩並肩以散著步的速度走到路口的公交車站,何冉停下腳步,說:“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嗯。”蕭寒將她的包拿下來,遞給她。

一輛公交車朝這邊緩緩開了過來,停在站牌前面,幾個人排著隊上車。

何冉轉頭對他笑了笑,說:“我走了。”

蕭寒嘴唇嚅動了幾下。

事後回想起來,何冉總覺得當時他想說什麽,但是她搶在他前面先開口:“再見。”

那兩個字將蕭寒一些沒說出口的話封在嘴裏,最後他也朝她揮了揮手:“再見。”

那個時候何冉回想起了他們一起看過的那部電影,《海上鋼琴師》裏的場景——我們笑著說再見,卻深知再見已遙遙無期。

他不會再犯一次當年的錯誤,她也不是那個會跟他藕斷絲連的姑娘。

何冉上了車,坐在靠窗的位置。

陽光將蕭寒的身影無限拉長,他就那樣站在原地不動,即使不回頭也能看到。

車子往前駛去,漫天風沙裏,那道影子也漸漸離她遠去。

如果時間能夠停在這一秒就好了,這會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