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憾(第4/11頁)

“我可以叫她媽媽嗎?”她側頭看他,輕聲開口。

封卓倫的眸光灰暗,卻側過臉用力地朝她點了點頭。

她便從包裏取了不用的報紙出來,鋪在墓前的地上,彎腰朝前跪了下來。

她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對著這座空墓磕了三個頭。

他的媽媽,便是她的媽媽。

此生無法再敬他的母親為母,無法再身切力行地敬晚輩孝道,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代替他的母親,陪在他身旁。

義無反顧、甘之如飴、如同待己。

“涵涵。”他站在她身後,這時一字一句地開口,“你知道我媽媽,她為什麽寧願死,也要死在羅家嗎?”

“我小時候以為她不知道的,不知道石菁對她做了多少事情,不知道羅豪季背對著她在外面還養了多少女人,不知道羅曲赫配備的醫生對她用的藥都與正常量劑不符。”他目光蒼涼,“現在才發現,她其實全部都知道。”

“你看,誰不會說她賤呢?”他微微彎唇,“她是個瘋子,承受羅家的那些,她都活該的啊。”

容滋涵這時從地上站了起來,回過頭看著他。

“我以前也是這麽覺得的。”他慢慢走到她身前,微微彎腰跪了下來,嗓音如同空谷裏哪竦謀鳴,“愛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愛到這種程度?何況是一個根本不值得一點真心和愛的人。”

他俯身跪在墓前,彎腰垂下頭去,一動不動。

他一生懷著的愛,卻用力迫使封瑜誤以為是恨。

親緣相通,他早該是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生母的人,卻非要等到碧落黃泉兩不相見,才能釋然他全部的愛。

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媽媽,哪怕她曾將你帶進你不該承受的一切、她將你卷入不可翻身的黑暗與暗潮、她讓你沒法坦坦蕩蕩無所阻撓地去擁有你愛的女孩子。

她讓你成為一個怯懦、守著自己孤獨、不敢用真心示人的人。

可她終究是你的媽媽。

良久,他重重朝墓碑磕了一個頭,從墓前起身。

“我現在明白了。”他轉過身時才看見她的眼眶已經通紅,微微擡手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揚了揚唇,“如果是我的話,我也一樣。”

他必然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像他的母親。

他們是那樣相同的一類人,在愛情裏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無論是什麽樣的後果,卻都只要這樣自私的、洶湧的、灼傷任何靠近的人的愛。

可幸好他比他的母親幸運。

幸好他深愛的人是她。

幸好他這一生選擇的信仰是她,再多劫難、亦如是。

容滋涵閉了閉眼睛,朝前一步被他緊緊擁進了懷裏。

地老天荒,只此一人。

早餐時刻,窗外天氣晴好、冬日的雪景襯得別墅裏亮堂堂的。

唐簇圍著條圍裙,笑眯眯地從廚房裏走出來,用像春花院裏老鴇的表情高聲說道,“來來來,客官們,吃早飯啦!”

客廳裏空無一人,根本沒一個人搭理他,唐二貨廚娘不高興了,捧著個盤子樓裏樓下轉了一圈,也還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咚咚咚”

這個時候大門外傳來聲響,他放下盤子走過去開門,封卓倫抱著柯印戚站在門口看著。

“哎我說,大清早的你們人到底都到哪裏去了?!”唐簇雙手叉腰、不滿地哼哼,“我做了那麽多好吃的,竟然一個人都不在!”

“他們出去辦事了,我帶印戚出去看看雪,”封卓倫抱著柯印戚進來,掃了他一眼問,“我老婆呢?”

“你老婆?涵涵?……喲!什麽時候都改口叫老婆了!”唐簇一手擋著嘴、賊兮兮地三八笑。

封卓倫壓根不想理他,將柯印戚塞到他手裏,轉身就朝樓上走去。

“喂你別走啊!你先說清楚,花倫和小丸子的孩子到底叫什麽好?舒克還是貝塔?!小新還是柯南?!我要做幹爹!我要做幹爹!”唐簇抱著柯印戚對著封卓倫的背影嘰裏呱啦地喊著。

這個時候,被他抱在懷裏吵得頭暈眼花的柯印戚小朋友面無表情地從小衣服的口袋裏拿出了一把什麽東西,淡定地往他嘴裏一塞。

“嗷嗷……”唐簇被這一下弄得猝不及防,含著嘴裏的雪塊嗷嗷地叫,抱著懷裏的小孩子丟也不是抱也不是,瞪著眼睛心裏在噴血。

尼瑪!不愧是地下頭子史密斯夫婦的兒子啊!才那麽小就會玩暗殺了!

而柯印戚小朋友依舊保持著面無表情,嘴角卻幾不可見地向上翹了翹。

封卓倫推開房間走進去的時候,容滋涵已經醒了。

她身上已經穿好了睡衣,正握著手機坐在床上打電話。

她臉上掛著溫柔淡和的笑,晨光裏眉眼好看得竟然讓他心裏咚咚地直跳,他下意識地把腳步放輕、慢慢朝她身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