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所愛

閉著眼睛的時候,一片黑暗裏感官世界便是靜止的。

而有意識的時候,卻不能用任何的形式來蒙蔽看得見事實的眼睛。

飛機到達S市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淩晨,尹碧玠解開安全帶起身,垂眸看向坐在她身邊的人。

十個多小時的飛機,容滋涵卻沒有合過眼。

“到了?”容滋涵這時看了一眼窗外,穿好了外套起身,將長發綁起束在耳後,臉上沒有其他過多的表情。

尹碧玠看著她,微微蹙了蹙眉。

她人是完全清醒的。

可正是因為她太過清醒,甚至清醒得讓人心尖發顫。

柯輕滕與機長握手道別,車子已經提前侯在了飛機旁,穿著黑色衣服的兩個男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車外,見他們下來了,立刻伸手幫他們拉開車門。

容滋涵坐進了車裏,尹碧玠在她身邊坐下,合上了車門。

車裏寂靜無聲,柯輕滕坐在前座正在接電話,他一向少言,期間只簡短地說了幾個字,容滋涵側頭望向窗外,只覺恍然如夢。

短短兩天之內,她又重新回到了這裏。

尹碧玠在她旁邊看了她一會,這時在她身旁開口道,“你人還難受麽?”

上飛機前她才剛剛醒轉過來,一路在飛機上她也幾乎沒有吃東西,此時側臉看過去亦是慘白的。

容滋涵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回A市了。”柯輕滕這時掛了電話,在前座沉聲道,“現在在醫院。”

“我們派過去的兩個都是最得力的死忠。”尹碧玠聽了他的話,看著容滋涵,“關鍵時刻會舍命保護他。”

她點了點頭,臉上卻看不清表情。

“他媽媽情況不是很好,拖不過一周。”柯輕滕這時又道,“等那邊情況一出來,我們連夜過去把他接走。”

“是。”尹碧玠冷笑,“至少他媽媽沒去世的時候,羅曲赫還不敢在醫院裏正大光明地動他,再目無王法,也總該知道送別人進棺材自己會被多少厲鬼弄得死不超生。”

容滋涵從頭至尾沉默地聽著,沒有開口。

車子很快便停在了容家門口,她的行李全部都留在了法國別墅裏,她拉開車門下車,尹碧玠便緊跟著出來。

“你這兩天在家裏好好休息。”尹碧玠看著她,“等有具體的消息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她點了點頭。

“你還打算和他在一起嗎?”尹碧玠終究沒有忍住,一字一句地說,“羅曲赫如若再阻撓,我絕不會手軟,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其他任何的人都不足以稱為幹擾。”

S市飄起了雨,在冬日裏更為寒冷,晨色盡數被雨掩蓋。

走的時候她身邊還有他,即使絕望無助,煎熬難忍,但卻還是感覺得到心脈的跳動。

而現在,她平安而返,孤身一人,無心無情。

哀莫大於心死,她不哀不死,只是被挖空了,什麽都感覺不到。

“怎麽在一起。”她開口,看著尹碧玠輕聲說,“他讓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與他的一切再牽連上任何的幹系,他讓我千萬不要再回頭。”

尹碧玠動了動唇,眼眶微微有些泛紅,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對不起。”

容滋涵從小到大,在她面前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即使遇到再大的不滿、困難,哪怕再手足無措心力交瘁、也絕不會輕易明顯地表露出來。

知書達理、驕傲、完美、自我保護……她是容滋涵,是容家的明珠。

可是面前這樣一個脆弱無助、看上去幾乎一碰就會碎,單薄得連一點防備都沒有,連心力神思都被剝奪的人,卻也是她。

愛情如同一場徹底的戰役,將她這樣毫不留情地徹底摧毀了。

“你不要向我道歉,從來都是我欠你太多了。”她靠在尹碧玠肩膀上,“我和他的事,根本就不應該一次次要你們兩個的幫助。”

“你知道封卓倫一個人去別墅找你的時候跟我們說了什麽嗎?”尹碧玠沉吟片刻,“他說他和你的事,根本不應該一次次要我們兩個的幫助,哪怕他再一無是處,再低下、再難以啟齒的事情,只要他去做就好了。”

“我只想告訴你,我要你欠著我,你欠著我,如同封卓倫欠柯輕滕,你們便是需要我們。我知道我還能為了我們的友情做這些,當初我絕望無助、我不想活了的時候,是你拖著我不讓我往下跳的。”尹碧玠尾音微顫,但字句堅定,“朋友不是拿來擺設的,你是容滋涵,是我可以拿命來換的朋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在你身後。”

容滋涵閉了閉眼,良久眼眶通紅地輕聲開口道,“碧玠,我二十六歲了……可我覺得我現在沒有勇氣再去面對我的人生了。”

八年在A市的日子,將她徹徹底底地推到如此境地。

最初她動蕩不安、一事不懂,便有了那樣一個靠山陪伴。再然後一切被無情地揭發刺破,她看清一切心冷如冰,頭也不回地朝那段過去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