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2/4頁)

很多事,或許真的會好起來。

當初狄公為了屠禁令,不惜在重重危機下向皇姑祖母進言,希望可以取消這禁令,讓江南的百姓繼續捕魚,維持生計。彼時他在殿上說那番話的時候,我何嘗不是一身冷汗,為他和李成器憂心忡忡?

而如今斯人已去,屠禁令也已解除,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坐了良久,終難再靜心抄書。索性就走下樓,一路到湖邊散心,轉眼已是深冬,湖邊的樹都只剩了灰突突的枯枝,沒了什麽景致,我走了大半圈,才挑了個地方坐下,盯著湖面上薄薄的一層冰發呆。

正是手腳冰涼,準備起身而回時,卻聽見身後有小孩子的哭聲。

下意識回頭,才看到李隆基在不遠處,一身紫色錦袍,外罩著件玄色袍帔,更襯得臉色蒼白,而那雙眼就如此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像是看了很久。

嗣直被劉氏抱著,就在不遠處大哭,像是受了什麽驚嚇。

我錯開視線,走過去行禮:“臨淄郡王。”

他仍舊盯著我,不肯說一句話。

自那日入宮,已是由深夏至初冬,數月未見。這數月他私下遞來了十幾封書信,我都是分毫未動地放在書案上,那些他想說的我都清楚,而我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他也明白。曾被婚約桎梏,也曾試著去接受那太過強烈的深情,然而終是過去了。

劉氏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是不快。我見他始終不說話,也不想再待下去,索性又行禮道:“永安告退了。”說完便轉身,豈料才走了兩步就被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永安。”我停下看他,他猶豫著看我,相對沉默了片刻,我才先開了口:“湖邊太冷,還是帶嗣直回去吧。”

他眼睛有些發紅,終是開了口:“我很想你。”我笑了笑:“隆基,當初皇姑祖母的賜婚,造就了一場不得已的緣分,如今也是皇姑祖母的一道聖旨,讓你我各歸其位。多謝你過去兩年用心待我,少年情分我不會忘,但我的心思你明白,這一生我心裏只裝得下一個人,無論是否能相守,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他手攥的很緊,我對他搖了搖頭,抿唇不再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終於放開手:“這麽多年,我在你眼裏,都不過是個錯字,”他轉過身,大步走向劉氏,將嗣直緊緊抱在了懷裏,“永安,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包括那紙休書。昨日我已經遵旨,休書已在你父王手中,希望這次我沒有做錯。”

他說完,再沒看我一眼,大步離開了湖邊。

我看著他的背影,終是松了口氣,他不過十八歲的年紀,日後還會有很多女人和子嗣,還有他想要奪下的江山。總會忘記的。

我又獨自站了會兒,才慢悠悠地走回了燕塔。

上到三層時,意外沒有聽到冬陽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禁有些奇怪,左右打量了幾眼,這小丫頭又去哪裏折騰了?門是敞開的,我回過頭正要邁入時,卻猛地停了下來。

李成器就站在窗邊,隨手翻著我抄的經書,眼中浮著一層很淺的笑意。過了會兒,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側過頭看我,目光暖如春日。我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只這麽出神地看著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他也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我,直到有風吹入,亂了那桌上的紙,他才伸手把那些紙一一理好,我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才恍惚著走過去,站到他面前,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理好最後一張紙,轉過身,很溫柔地看著我,向我伸出了兩只手。

我怔怔看著他,心跳得越來越慢,不過是三四步的距離,卻像是隔著千萬年。那個懷抱究竟有多麽溫暖,我早已記不起來,或是從來都不敢去回憶,那些在天牢、在曲江、甚至是初遇時在韶華閣外,他是如何堅定地擁我入懷……

眼前轉瞬模糊成了一片,竟已是淚滿面,那漆黑溫柔的眼,依舊是專注地看著我。

直到我撲到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他,哽咽出聲時,他才緊緊回抱住我,很低很低地說了句:“永安,我一直在等你。”

他對我說……永安,我一直在等你。

過了很久,我才敢仰頭去看他。

那雙眼睛太熟悉,竟蒙了層很淡的水光,微微泛著紅。相識十年,除卻他母妃下落不明那日,即便是在天牢之內,他亦是平靜淡然。而現在……我只覺得心頭發脹,張口想要說什麽,他已經伸手替我擦去了臉上的淚:“對你來說,現在最好的選擇是遠離爭鬥,最好挑個時機與你父王遠離皇權。”

我驟然沉了心,反握住他的手,剛想說話,又被他止住:“我明白你要說的,聽我說完。”我定定看著他,生怕他說出什麽放我遠離的話,正是心痛漸起時,他卻忽然低下頭,就如此淬不及防地抵上我的唇,很溫柔,卻並未有任何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