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
加倉井來公司上班是在妻子去世後的第六天——周一午後。
他一進屋,職員們都停止了手上的工作,視線一齊集中到了社長身上。
加倉井停頓了片刻,微微點了下頭,然後直接走到裏面靠窗戶的位置上,又環視了一圈後說道:
這次給諸位添麻煩了。多虧大家幫忙,葬禮順利結束,家裏也總算安頓好了。非常感謝大家的多方協助。
加倉井剛一向大家低頭致謝,職員們也跟著低下頭來致敬。
聖子的位置在編輯室後面。從那兒望去,沒覺著加倉井有什麽特別的疲勞。
跟大家打完招呼,加倉井在用隔板跟大家隔開的社長辦公桌前剛一落坐,高杉跟牧村便像早已等候著似的,立即開始跟他談工作。
休息了近一個星期,好像積攢了很多需要加倉井審批的工作。
聖子也要匯報各種來電以及今後的日程安排。她在自己的位子上等了約十分鐘,聽到加倉井招呼她。
“沒什麽變化吧?”
加倉井兩手放在桌子上,看著聖子。
“身體有點兒不適,靈前守夜和葬禮都沒能去,非常失禮。”
“哪兒的話,那些都沒事兒。今天的預定呢?”
“三點鐘,明正書店的社長將來訪,但因我們這邊的時間不確定,所以要我們打電話再跟對方確定。”
“你轉告吧。星期四過後,什麽時間都可以的。”
“另外您不在期間,福岡的田邊先生和堀先生來過電話……”
聖子以辦公室的口吻匯報了工作情況,加倉井一邊聽著,一邊對照自己的記事本做出指示。
“好,就這些了吧。”
“是的。”
“我去談業務,完了後到M醫科大學見萩原教授。如果‘愛路木’公司的人拿來稿件,把這個交給他。”
加倉井從皮包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子。
“遞交對方就可以了對吧?”
“告訴他想看校樣。”
“明天您的日程怎麽安排?”
“家裏還沒完全安頓下來,明後天都在家裏。有什麽事的話,給我打電話。”
“明白了。”
聖子鞠躬後正欲離開……
“身體沒事了吧?”
聖子目光低垂著點了點頭:
“不要緊了。”
“小心點兒為好。”
加倉井只說了這麽一句,便拿起包起身走了。
六點鐘回到三鷹,高明已鋪了被褥在休息。
高明在聖子回來前想要休息時,一般是在沙發上躺躺,很少這樣鋪開被褥。
“怎麽了?”
聖子邊脫大衣邊觀察著高明的面容。
“腳有點兒疼。可能在島上走多了。”
“右邊嗎?”
“截肢的部位。”
剛裝上假肢時,高明常常抱怨截肢的部位疼痛。醫生說,可能是截肢部位的皮膚沒長好,不適應新裝的假肢。並告訴他,剛開始或會有些疼痛,漸漸就會習慣的。
“沒去醫院嗎?”
“還沒去。休息一下會好的。起來的話得走動,就躺下了。”
“那麽,冷敷一下比較好吧?”
“沒關系,別管我……給我把桌子右邊放著的書拿過來。”
聖子照他說的,將桌子上放著的A出版社定期寄來的小冊子拿給了他。
“明天還是去醫院看看的好。有拐杖嘛。”
裝假肢前用過的拐杖還在家裏,一直放在壁櫃裏呢。
“不用擔心。”
高明依舊很要強。
第二天,腳上的浮腫稍稍退了些。看來還是不用假肢的好。
“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休息兩三天就沒事了。”
高明依然是不喜歡去醫院。
聖子沒再勸說。她早飯只喝了杯咖啡,吃了片烤面包,然後出門。
十點半到了公司。快到年末發獎金的時候了。
今年物價上漲,好像大出版社發放的數額是五六十萬。H公司那樣的地方,男職員發放的金額說是近百萬。
工會希望健康社發放的數額相當於三個半月的工資。
其實健康社工會組織僅十余人,即作為管理人員的社長、高杉和牧村以及臨時雇傭的人員。說到底不足以成立那樣的一個組織,但是,哪怕一種形式也好吧,兩年前終於成立了健康社工會。
工會主席是《疾病叢刊》的主編杉江,包括此人,工會裏沒有一個激進派。因此無論怎麽折騰,在不到二十個人的小公司裏都難有作為。
加倉井好像並不反對組織工會,作為企業,獎金也是盡可能兌現。
總之,勞資雙方是在明智的前提下周旋。
但是今年的《身體》雜志勉強達到收支平衡。卻又因為出版《疾病百科全集》,投資很多,加上紙張供應不足以及金融緊縮等原因,公司的情況有些勉強。
以前出版的醫學方面專業書籍的銷售,沒出現大的波動,所以靠著這方面盈利,好歹維持著公司的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