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雨雲(第6/14頁)

房間的犄角旮旯被收拾得幹幹凈凈,洗碗池邊整齊地擺放著廚房的抹布。

照女人的直覺,聖子明白不是高明所為,而是哪個女人幫忙來做的。

高明的妻子,還是情人?

聖子感到很傷心。在自己以身相許的房間裏,會有別的女人出入。

那以後的兩個星期裏,聖子沒有去高明那兒。

她想,別的女人有就有吧,但實際上內心卻又無法完全地放棄。

第十五天,高明寄來了一封信。他是不喜歡打電話的人。聖子拆開信封一看,信箋上僅簡短地寫道:

有話對你說,請來一趟。

聖子來到中野的高明家裏,見他身旁照例放著一升瓶裝酒,正在喝酒看書。

房間是被收拾過的,但洗碗池裏放著三只玻璃杯。

聖子洗了那幾只杯子,坐在了高明對面。

隨便聊了幾句大眾話題後,高明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說:

“願不願意跟我一起住?”

“我嗎?”

“一直在考慮這事。”

一起居住是什麽意思?聖子又反問高明。

“實話說,我現在還沒有跟妻子正式離婚。妻子現在一直住在靜岡娘家。如果想要離婚的話,大概現在馬上就可以。以前覺得麻煩沒辦……”

那是極其符合高明性格的做法。

“如果你希望我離婚,當然馬上就可以去辦。”

“那麽做……”

聖子搖了搖頭,自己沒有那樣要求的道理。

“但是,我對結婚這樣的形式持有疑問。所以跟妻子離婚後,不打算馬上再重新結婚。因此跟妻子是否離婚對我來說,沒什麽關系。”

“先生說的是想要跟我同居嗎?”

“啊,是。”

高明點了點頭,慢慢將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你還年輕,又很漂亮,以後會有不少很好的提親對象。說實話我這樣的老朽不應該獨占你。”

“您不要那麽說。”

“這樣的年齡說起來怪不自然的,但我真的愛你。”

被高明那深邃的目光盯視,聖子不由得避開了自己的視線。

“我想我們不結婚,但一直在一起。”

高明這樣表白,沒有絲毫難為情的樣子。那神情,在聖子看來就像個孩子。

“這是兩個月前就開始考慮的事情了。”

聖子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自己正在愛著高明,這無疑是事實。並且同樣,也感受到了一種超越婚姻的、男女間的純粹的結合。自己也曾經想過,為了高明,不論怎樣都不會後悔的。

可一旦真的要面臨選擇,她有些猶豫了,不由得退一步思量起來。

高明那樣的表白令聖子高興,同時又不知所措。或許是因高明提得突然,也說不準是聖子潛意識中對於非婚同居的不安心理。

聖子接受了高明的提議,開始兩人同居是那一個月後的九月中旬。

因為是同居,沒必要公布給周圍的人。正確講來,是來過“中野”高明家幾次後,自然而然地算是搬了過來。

開始同居後,聖子將自己的新住址通知了娘家以及大學。

鄉下的母親開始以為女兒只是變更了住址,可來到東京才得知女兒跟一個比自己大近二十歲的男人在同居,不由得大吃一驚。

聖子的父母見了高明。高明按照正式的請求對方父母準婚的方式,跪拜在草席上,對聖子的父母說:

“既然一起居住了,我就會盡可能地使她幸福。”

聖子的父母開始感到驚訝和憤怒,但聽了高明的這句話後,或許是沒了反對的心情吧,總之默默地回了鄉下。

聖子作為研究生在大學的學習也沒受什麽影響,還是跟從前一樣。

同居之後才知道,高明的收入真正是微乎其微。

在普通的文藝刊物上幾乎沒有任何小說發表。僅僅是偶爾應雜志社或報社之約,寫一點隨筆或書評,而且一定是上档次的雜志。老朋友也會找上門來跟他約稿,但他絕對不接內容上自己不中意的約稿。

高明的人生態度在旁人看來,多少有些將自己逼進窄胡同的感覺。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生存方式,除此以外絕不嘗試。

正是這份固執,反倒成為一種魅力吸引著部分讀者。

有時他像是被讀者突然想起了似的,有些自稱是他粉絲的讀者或是前來拜訪,或是寄來信件。S社出版的僅有的那個文庫本,仍在勉強銷售著。

不過,僅靠高明那點不穩定的收入還是心中沒底。聖子把大學領到的獎學金也加了進去,總算能夠維持普通人的生活。

高明自己卻毫不在意自己的低收入,照舊穿著“結成”或“大島”質地的和服,和服的帶子也一定要用絞纈染[1]。還有他每天都要喝酒,告訴他“沒有了”,他便會自己去賒賬購來。

或許可以說他是金錢意識淡薄或沒有經濟意識,總之有非現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