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聞現世

從二月到三月,我迷失在一個離奇的迷宮裏。

在一月底的那個夜晚,我被冰見子醫生叫到了她位於松濤的公寓,在她充滿醉意的誘惑下,我和她上了床。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當時的余韻現在還殘留在我的體內。

可是到了第二天,我在醫院遇見冰見子醫生時,她卻面無表情,和往常一樣跟我打了個招呼,然後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一直埋頭工作,到了傍晚,只對我扔下一句“辛苦了”,就揚長而去。

冰見子醫生在醫院裏,既不會粗聲大氣地訓斥部下,也不會因為什麽開懷大笑。說得誇張一點兒,她簡直就像機器人一樣,即使在我面前也是同樣。

也就是說,從第二天起她又做回了她的醫生,而我也重又變回了一介護士,我們之間的關系也恢復了以前那種不冷不熱的狀態。

看到冰見子醫生這副表情,我覺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好像是我一味憧憬她而做的一個黃粱美夢。

但是,那天晚上在床上我的確和冰見子醫生結合到了一起,在她和我首次達到高潮之後,我是半夜兩點多離開她的公寓,回到自己家裏的。

這是一個無法抹殺的事實,然而第二天,當我遇到冰見子醫生的時候,昨晚的事卻沒在她身上留下半點兒影子。我覺得在那個月光赤紅的夜晚,發生的一切仿佛都是我的幻覺。

我甚至懷疑在我的人生當中,是否真配擁有那麽美好的時刻,如此甜美充實的一夜,這一切如果都發生在夢幻的世界裏,我自己將會多麽輕松。

冰見子醫生說不定也想把那晚的事情當作夢境,才故意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

我迫使自己對這一想法深信不疑,心情才漸漸恢復了平靜,可到了三月初,又發生了一件震撼我和冰見子醫生的大事。

這天恰巧是三月四號,是冰見子醫生來冰見子診所診治的日子。我上午九點就到了那裏,按計劃她下午該來。

可是,上午她突然從花冢醫院打來電話:“我今天去不了你們那裏了。”

“有什麽急事……”我問。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法院送來了訴狀。”

法院送來了訴狀,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接下來,事情會怎麽樣呢?”我追問了一句。

“法院受理了村松先生家屬的訴狀,接下來就是法院審理、判決,就這麽回事唄。”她若無其事地回答。

“具體來說,我們該怎麽辦才好?”

“我手裏有訴狀的具體內容,作為被告我只要針對這些內容認真進行答辯,好像就可以了。”

“被告?”

我一下子被這個沒有聽慣的詞語驚呆了。

“對啊,我作為醫院的負責人被對方告上法庭,所以我也就成了被告……”

把冰見子醫生稱為被告,這太過分了。我真想喊出聲來,又怕掛號處的通口小姐聽見不好,我只好降低了嗓音。

“然後又怎麽樣呢?”

“據律師講,我們針對原告的問題,把自己的意見寫上去,然後寄還給對方就行了……”

冰見子醫生接著告訴我,如果我們對訴狀置之不理,就等於承認了對方的控告,那將對我們非常不利。

“但是,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並寄還給他們,就沒事了嗎?”

我想盡量讓自己放心,然而冰見子醫生卻一言不發,沒有回答我。

也許院長室裏剛好有客人,所以她不便回答我吧。正在我進行各種假設、等她回答的時候,終於傳來了她的聲音。

“事情可能不會這麽簡單就……”

“為什麽?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麽呀,而且病歷也……”

刹那間,“哈哈哈……”電話那邊隱約傳來了一種既像笑聲、又似呻吟的聲音。

“那份病歷本來就是假的呀……”

“難道說這件事情走漏了風聲?”

“我不清楚。但是對方是這麽對我說的,你明白了吧?”

“怎麽會出現這麽離譜的事……”

我叫道,接著卻說不下去了。正當我抱住腦袋犯愁的時候,冰見子醫生喃喃自語:

“說不定已經不行了……”

她的聲音裏帶有一種罕見的軟弱,我重又握緊了電話。

冰見子醫生作為醫院的負責人,說出“說不定已經不行了”這種話,那我們下面這些人就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請您打起精神來。”我首先鼓勵了她一句,然後又問,“他們怎麽知道復印的病歷是假的呢?”

“這我也不清楚。但是他們向我指出,實際上讓患者服用的藥物種類和劑量與原來病歷記載的不符。村松先生去世之前的病歷,大概被誰拿出去了。”

“拿出去了?”

冰見子醫生改寫病歷,是在村松先生去世之後不久進行的。

和改寫的病歷不同,如果有人把原來的病歷交給了死者家屬,那一定是村松先生去世之前就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