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狀態(第5/9頁)
他好像有所察覺,目光呆滯的眼睛應聲緩緩向我這邊看來,但是沒有點頭或回答等其他跡象。
我接著說:“你好,你身體好嗎?”並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幾晃,但他還是老樣子,只是朝這邊望著,表情上也看不出有什麽明顯變化。
他確實存在意識障礙,從他對呼喚能夠產生一定程度的反應來看,用專門術語也許可以稱之為迷蒙狀態,具體來說就是“睡眠很淺,頭腦模糊不清,處於不能正確回答人們提問的狀態”。但是還沒有嚴重到昏睡不醒或昏迷狀態。
他現在這種樣子,當然不用擔心會給他人造成麻煩,問題是這種迷蒙狀態是由什麽造成的呢?患者全身瘦弱,臉龐有些浮腫,從他身上顯示不出半點兒積極向上的意識來看,很可能是狂躁症以及藥物的影響。
正當我陷入沉思的時候,床簾忽然被打開了,現出了中川涼子的身影。
涼子穿著上下分開的白色制服,帶著護士帽,讓我感到憋屈的是,她比我們在外面見面的時候顯得更為清秀,風姿凜凜。
“你來了,幹嗎不事先跟我打個招呼呀?”
我對著面帶怒容的涼子回答:“我是得到護士長正式批準的,應該沒問題吧。”
“但是,這間病房的主管是我。”
涼子這個女人還是那麽要強,我有些厭煩地把目光轉向床上,患者不知是否對我們之間的爭吵感到有些吃驚,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兒,望著我們這邊。
“呵,對不起,讓你害怕了。嗓子渴不渴?”
涼子一邊安慰患者,一邊把手伸向旁邊的床頭櫃,拿起飲料瓶遞給他看,患者微弱地點了一下頭。
“好好,我馬上喂你喝。”
涼子迅速拿起床頭櫃上的鴨嘴壺,將飲料瓶裏的水倒了進去,然後把壺嘴兒送到了患者嘴邊。
“慢點兒喝啊。”
涼子看上去如同照顧孩子的母親一樣。
“多喝一些,喝了以後頭腦才會變得清醒。”
“你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多喝水的話,可以沖淡藥物的效果。”
“什麽?”我反問。
涼子突然降低了聲音:“這些藥本來就沒什麽必要。是冰見子醫生指示開的……”
看起來涼子認為患者這種輕度昏睡狀態是藥物造成的。
“但是冰見子醫生有她自己的考慮……”
“對,就是把病人泡在藥罐子裏,和……”
“喂,你胡說什麽呢?”
涼子對我的話不理不睬,慢悠悠地擦拭著從患者嘴邊溢出來的水跡。
不管聲音怎麽低,即使周圍的人都聽不見,可是“藥罐子”這個詞也太過分了。
這是在醫院工作的護士該說的話嗎?我變得啞口無言,開始為涼子近來這種過激的態度擔心起來。
如果這件事讓其他患者或者患者家屬知道了,那該如何是好?而且眼前這位患者如果聽明白了呢?
幸好這位患者意識模糊,運氣還算不錯,如果他聽懂了的話,說不定馬上就會從醫院逃走。
我突然覺得涼子可能沒有按時給患者吃藥。
“你不會做把藥扔了這種事吧?”
“我想做,但是又做不出來。因為這是冰見子醫生的要求,而且還不得不為患者注射。”
是的,病歷上除了服用的藥物以外,確實還寫著給患者注射鎮靜劑的指示。
“注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很早以前,剛住院時就開始了,最初還打過點滴……”
村松先生住院已經快三個月了,在這期間如果一直服用這麽多藥,再加上注射,那麽大腦機能低下及意識模糊不清也就不足為奇了。
“藥物是不是用得太多了?”
“當然啦。”涼子不吐不快似的答道。
我又問:“這些事情,你對冰見子醫生說過嗎?”
“說過呀,但是她根本不予理睬,只是笑笑而已。”
“笑笑?”
“對,那種事不關己的微笑……”
刹那間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墓地時看到的冰見子醫生的微笑。那時她口中銜著一枝櫻花,微微一笑。看到她的笑容,一種冰涼的感覺滑過了我的脊椎,使我感到毛骨悚然。涼子看到的微笑是否和我在墓地看到的微笑一樣呢?
“但是……”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沒準兒涼子的意見是對的,但是這樣下去可不妙。
“但是,為什麽冰見子醫生……”
正當我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涼子發了一句牢騷:“還不是為了錢嘛。”
“不對……”
只有這次,我極為幹脆地否定了她的意見。
冰見子為了賺錢,讓患者服用不必要的藥物,讓不需要住院的患者住院,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在這一點上,我可以代表冰見子醫生堅決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