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四十九章 番外篇(第3/22頁)

我懶懶一笑,父親,我不想進宮做官。

父親說,現下只是召你入宮看看,並未說你一定能選上。進宮看看有什麽?

我正想拒絕,母親走了進來說,大好時機怎能放過?你若能選上平陽公主的女巡,你父親的官也能做得久些,咱們一家也不會被你舅舅和舅母瞧不起了。說著嘖了一聲,微微懊惱,倘若是那位周貴妃看上了你該有多好?都說她的兒子會做太子,她將來能做皇後也說不定。你若能補上義陽公主侍讀女巡的缺,只怕更風光。

我只得又說,女兒不想進宮。

母親立刻眼淚婆娑,栽培你讀書,原來枉費了這個心。我這一生處處要強,哪一點不如你舅舅?只因是個女子,總被人低看一等。好容易養下了你,也不爭氣……

父親素來敬重母親,連連向我使眼色。我只得說,母親別傷心,女兒奉詔進宮就是了。母親這才破涕為笑。我又說,只一樣,女兒沒有真正選上女巡之前,母親不準和舅舅與舅母提起此事。

母親說,這個自然。萬一選不上,不是讓他們笑得更加厲害?這些日子你只管好好讀書,預備兩宮娘娘問你功課。聽說周貴妃愛讀老莊,你可多讀兩篇在腹中。

我哭笑不得,那周貴妃未必能做皇後。

父親問,為什麽?

我懶怠回答他,只說,統共兩個貴妃,大家都有機會。何以見得一定是周氏做皇後呢?

華陽公主的滿月宴上,我有幸見到了尚在繈褓中的金枝玉葉。小小嬰孩裹在一團錦繡之中,四肢卻不安分。眾目睽睽之下,更是不耐煩綻出一個溫順甜美的笑容,看得久了。竟哇哇大哭起來。

陸貴妃說,這孩子不如她的姐姐平陽公主那麽乖巧。太後卻說,這孩子四肢健壯,中氣又足,說不定是個練武的好材料。我遠遠聽了,不過當一句玩話。誰又能想到她果然學了劍術,更想不到十五年後她會將京城鬧得天翻地覆。

席上還有神機營統領啟爵的千金啟春、理國公的長孫女謝采薇、封司政家的二小姐封若水和永和宮的女巡於錦素。封若水只一味與於錦素親近,並不如何理會旁人。聽了兩折戲文,啟春與謝采薇商量起去長寧宮看望女巡朱玉機的事情來,見我呆坐無聊,便邀我同去。

我們到靈修殿時,朱玉機正病著。

蘇姑娘的閨名是“燕燕於飛,差池其羽”的“燕燕”二字?這是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早已司空見慣,每一個人見到我都這樣問,以顯示他們對《詩三百》的熟稔和對我的親切。

這樣毫無新意的一個人,就是她精挑細選送進宮的那個家奴。

她與啟謝二人寒暄交談,亦乏善可陳。唯一的好處是,我終於可以借邀請她們三人來家的借口,親自下廚了。雖然到了約定的那一日,謝采薇因故不曾赴宴。但在朱玉機新年出宮時,由我親自下廚,我們三人一起為啟春慶賀生辰,卻成了慣例。就像每年的四月初二,都是選新女官的日子一樣。

鹹平十一年四月初二,我被選為平陽公主的侍讀,封若水被選為義陽公主的侍讀。鹹平十三年春,皇帝立平陽公主的生母貴妃陸氏為後,立周貴妃之子高顯為太子。母親提到此事,一面慶幸一面可惜,雖說陸氏為後,究竟不曾生個皇子,這皇位竟還是別人的。我反問她,倘若陸皇後生出個皇子,還能坐上這後位麽?母親怔了半晌,無言以答。

皇帝忽然升了朱玉機做正六品女校,調去文瀾閣校書。宮裏議論紛紛,都說她最得帝後恩寵,從此清閑不說,也不用再看皇子公主的臉色了。我心裏明白,那恐怕是因為她將皇子高曜教得太好,足可匹敵皇太子高顯,所以皇帝將她調開了。我一時興起,將謝采薇親手所繡的荷包贈給朱玉機做賀禮,並在荷包的襯裏上繡了翟恩仙的住處。

皇帝又親征了,委托陸皇後監國,從此椒房殿便徹夜通明。與此同時,青陽公主的侍讀徐嘉芑和皇子高曜的新侍讀劉離離入宮,父親也被陸皇後擢升為禦史大夫。

這一日,父親送了一幅畫和一封家書進宮。畫上是呂後俯身聆聽劉邦遺言的情景。信中說,她已經知道陸皇後命朱玉機查驗徐嘉秬的死因,你要將這幅畫給朱玉機看,並如此如此說,希望她能明白。

徐嘉秬,鹹平十年暮春溺死在文瀾閣小池中的女巡,正是我的前任。我將書信隨手在燭焰上燒了,不覺一笑,這樁懸案歷經三年未破,難道皇後真的指望朱玉機為她找到真相麽?

朱玉機果然找到了兇手翟恩仙的住處,並指揮掖庭屬的人將她捉拿歸案,一時聲名大噪。好幾次我路過茶房,都聽見守坤宮的執事桂旗向眾人繪聲繪色地講述朱玉機破案的經過,仿佛她親眼看見了似的。聽說她斷案縝密,為人寬厚,做事更是滴水不漏,連皇後也十分欣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