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四十一章 明辨紫青(第3/4頁)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李威又捧著兩條錦帶、兩本羊皮簿子走了進來。高旸道:“如何?”

李威道:“殿下請過目。”說罷翻開兩本圖樣,指了兩處,“這條紫玉帶,送去了定乾宮。”

高旸道:“那條青玉的呢?”

李威道:“文繡坊坊監說,青玉帶的針法倒是精細,是不是坊中繡工所制,倒也不好說。雖然簿冊中沒有,但錦帶帕子一類的物事,用料少,功夫也簡單,宮女繡工有時也會做了自賣,京中到處都是。文思坊坊監說,這枚青玉銙玉料好,雕工精致,堪比文思坊。但金玉價貴,樣樣都是有數的,凡是文思坊所造的器物,都歷歷在冊,絕不會遺漏。且此物沒有匠工的署字,或是文思坊的人私制,也未可知。兩位坊監現在外面候命,王爺可要見麽?”

高旸只顧埋頭看圖冊,將紫青二帶並列,細細比對。我帶著綠萼與銀杏,遠遠站在一旁,看不見圖樣所繪。只看見他的目光在圖冊與錦帶之間往返數遭,若有所思,又似茫然。像一個未知所適的旅人,站在通衢交口,於車水馬龍視而不見。

即使證實了紫帶為真,青帶是偽,也不能證實這條天青地銀絲青玉銙錦帶並不是我命人送去江南的。劉钜將錦帶與密詔送去江南,當然自稱皇太後所遣。宇文君山與王甯又已斬首,只怕他再也問不出來真相了。死無對證之事,要麽“寧失不經”,要麽“寧枉勿縱”。倘若我是他,也必陷入兩難。

他的頭幾乎埋入錦帶與圖樣之間,苦思直至冰蓮化盡,方一指青帶:“此物是偽造的,然而也足以亂真。”

我笑道:“殿下不是說,此中有密詔麽?可比對字跡。再者,如此雕工,以假亂真,若殿下有耐心,總是可以追溯一番的。”

高旸笑道:“你倒不怕我查。”

我笑笑,宇文君山與王甯的兵敗,足以讓我嘲諷當初的異想天開:“妄想用一封衣帶詔挑起江南兵變,如此荒唐不經又膽大包天,豈是我一個小小女子能為?望殿下詳查。”

高旸沒有留我用午膳,徑自往後面陪伴啟春去了。在信王府應付他夫婦二人,身心俱疲。一出王府,頓覺口渴難耐,饑腸轆轆。在車上痛飲了兩杯冷水,方稍稍寧定。綠萼將瓷杯收入囊中,一面道:“幸好姑娘沒有真的拿曹氏所贈的錦帶去江南。”

我嘆道:“本想讓钜兄弟拿去江南的,想想這東西是禦用的,坊中定然有跡可循。況且王甯他們早有反意,所缺唯一紙詔書,倒不必真的拿皇太後的衣物去。”說著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聽钜兄弟說,連劉離離也沒有辨認出真假,也虧得你的繡工好。”

綠萼笑道:“也是劉公子在江南找的玉匠手藝好。”

銀杏笑道:“可不是麽,信王便是拿著這件東西在京中找一輩子,也找不到一個玉匠是做過這件東西的。這件事想必就不了了之了。”

我搖頭道:“辨認錦帶只是開始。不了了之?絕不會。”

綠萼與銀杏相視一眼,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如此說來,又有人要丟性命了。”

樹影如水淌過窗紗,銀杏眸光清亮:“既然非死不能結束此事,信王這麽快就處決了那兩個景靈宮的宮女,豈不是太草率了些。留著問清楚,不是更好麽?”

我淡淡道:“證詞反復,要麽是受人指使,要麽是懷有私心。兩條錦帶又如此相似,說是被人栽贓,也不無可能。更何況文繡坊與文思坊都已經證實了那條紫玉錦帶是曹氏所贈,青玉錦帶乃是偽造。信王愛重王妃,自然不願多問。”

銀杏笑道:“其實殿下又何嘗不是愛重姑娘。所以不願兩難,殺了了事。”

綠萼道:“依姑娘看,信王妃究竟有沒有授意這兩個宮女誣陷姑娘?比方說,命那兩個宮女無論如何都要說,從襄陽拿回來的那一條錦帶才是曹氏所贈?”

銀杏搖頭道:“依我看,應當不會。信王妃上一次想借華陽長公主之手害姑娘,反倒累得自己在信王面前沒了信用,這一次應當不會這麽蠢。況且,她又如何知曉信王會怎樣詢問那兩個宮女?問得花樣百出,答得自也飄忽不定。約定答案,甚是愚蠢。”說著抿嘴一笑,“大約是這兩個宮女私下商議,揣度起信王妃的心意,要誣陷姑娘。誰知信王調轉了問,又不準她們通消息。這點私心,實是天助。”

我亦不覺慶幸:“景靈宮那種地方,比冷宮還冷。若合了信王妃的心意,王妃一高興,調她們出來也是有的。有私心也是平常。”

綠萼好奇道:“不知信王還會怎樣查下去?”

銀杏笑道:“除卻文繡坊和文思坊,上貢上好玉石與錦繡的州縣,一只手也數得過來,若有耐心,只管拿了圖樣一個個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