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四十一章 明辨紫青(第2/4頁)

高旸眼睛一亮:“既然還有物證,那再好不過。”說罷吩咐李威,“去少府監,將景德元年以來所做的錦帶玉帶的簿冊圖樣統統取來,再讓他們派人來。便是翻到天亮,也要查出個所以然來。”

李威出去了,室中忽然靜得出奇。紅燭高照,數朵冰蓮在大瓷缸中漂遊,似碧水包裹住飛焰。天氣並不炎熱,整個書房幽幽涼涼。銀杏和李威還沒有回來,這乍明乍暗、忽暖還寒的片刻,或是我與高旸最後相安無事的時光。過去有多寬容,今後便有多冷酷。呆坐一會兒,還是高旸先開口道:“你去後面瞧過春兒了麽?”

“已拜見過王妃。”

高旸轉頭望一望天色:“從前你們何等親密,今日你便在她面前多待一會兒,也不願意。倘若我不在城中時,你肯來看她,時常寬慰她,她就不會病得這麽重。”

高旸明知啟春借華陽的劍殺我時,是何等冷酷與決絕。我至死也不會忘記,她奮力攔住三才梭的右手是何等敏捷,就像被三才梭洞穿的疤痕,永遠留在啟春的手掌與手背。他也應當知道,我並不擅長與蓄意謀害我的人和顏悅色、卑辭好言地周旋。對慧貴嬪是如此,對啟春亦是如此。我先是發笑,忽而轉念,這何嘗不是真相揭發前,他最後所表達的善意與情義。年少至今的惦念與數月的優容,我不是不感念,然而我與他一樣,也是“騎虎難下”了。

我嘆道:“玉機姿陋性愚,不堪侍奉左右。舊日承王妃錯愛,思之惶恐。”

高旸有些失望,卻也平靜:“你也有你的性子。”

正說著,忽見一個身著翠綠綢衫的中年女人低頭走了進來。只見她綰著百合髻,頭上插戴一對碧玉簪並一枚累絲珠花金釵。眉眼細致,氣度沉靜,一望便知是王府中舉足輕重的仆婦。她低眉順眼,對我不加一瞥:“啟稟王爺,太妃立等王爺過去說話。”

高旸道:“母親喚我何事?”

那女人道:“太醫新近為王妃開了一張藥方,太妃請王爺一同去參詳。”

高旸會意,笑容透著些許無奈,卻也不爭辯:“這就去。”又向我道,“你在這裏坐一會兒。”

高旸不懂醫術,更不通藥理,新開的藥方何需他看?大約是林妃聽說我來了,恐怕啟春不自在,不欲高旸與我在一起,所以遣人來請。高旸去後,我隨意從桌上取了一本兵法翻看。

不過小半時辰,銀杏便親自捧著玉銙錦帶來了。高旸回到書房,只見他已戴好玉冠,將衣帶束緊。鬢發一絲不苟,環佩儼然。銀杏奉上一只銅邊彩漆的木匣,我親自揭開,果然是一條紫地金絲、紫玉鏤雕的玉銙錦帶。我笑道:“這便是曹氏臨終時贈予玉機留念的物事,連這只匣子,也是景靈宮的。殿下只管喚人來辨。”

高旸一面將兩條錦帶細細比對,一面道:“如何辨?”

我笑道:“命她二人依次進來辨認,不得通消息。”

高旸道:“依你。”我起身行了一禮,攜銀杏與綠萼藏在書架之後。高旸道:“進來吧。”

無聲無息了好一陣子,才聽見一個年輕女子向高旸請安的聲音。高旸道:“這條紫帶是孤從襄陽城帶回的,這條青帶一直藏在新平侯府。你辨認一下,究竟哪一條才是景靈宮娘娘贈予新平侯府的?”

那女子不假思索道:“啟稟王爺,娘娘贈予朱君侯的,乃是紫帶。”

不一會兒,只聽另一個女子向高旸行禮。這女子的聲音聽著耳熟,便是當日將錦帶裝入木匣、親手交予銀杏的貼身侍女。高旸又道:“這條青帶是孤從襄陽城帶回的,紫帶一直藏在新平侯府,你可辨認一下,哪一條才是景靈宮娘娘贈予新平侯府的?”

似是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又或是她有一瞬的遲疑,我總覺她的回答慢了些許:“啟稟王爺,娘娘贈予朱君侯的,乃是青帶。”話音剛落,銀杏的雙肩一沉,似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靜了片刻,只聽高旸道:“出來吧。”又向李威道,“將那兩個女人杖殺。”

我忙道:“且慢。還請殿下饒過她們的性命。”

高旸冷笑道:“前後不一,居心叵測。你又何必憐憫她們。”

我不慌不忙道:“我早已說過,人證遠不如物證可靠。既有言在先,還請殿下不要動怒。”

高旸不理會我,冷哼一聲:“杖殺。”李威應了。高旸又問道,“文思坊和文繡坊的人來了麽?”

李威道:“文思坊與文繡坊的簿冊圖樣都搬到王府來了,兩位坊監也親自來了王府。”

高旸頷首道:“坊監親自來,也省了許多工夫。你就拿這兩條錦帶,去問一問他們,讓他們好生查查,若有半句不實,一並治罪。”李威捧過兩條錦帶,應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