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三十五章 梨花盡落(第4/5頁)

銀杏笑道:“這奴婢可拿不了主意,姑娘不妨聽一聽情形,再行定奪。”

於是我換了一件青白色窄袖長衣,薄施脂粉,往前面來會客。正房外候著兩個眼生的青衣小廝,畢恭畢敬地站在階下,眼也不敢擡。偏廳的竹簾高高卷起,遠遠見下首的交椅上坐著一位青年男子,大約二十四五歲。一襲深青色圓領袍,頭戴玉冠,腳踏粉靴。身材高瘦,面目俊朗。我本以為來人是杜嬌府中的管家仆役,不想竟是一個青年書生。此人面上隱有慍色,見我進來了,連忙站起身。小錢指著我道:“這位是朱君侯。”

那人深深看了我一眼,方才躬身一揖:“學生湓陽許印山,字崇民,拜見君侯。”

我還了禮,笑道:“許公子不似杜府的從人,倒像個做官的。”

許印山笑道:“君侯好眼力,學生是杜大人的門生,現領秘書省校書郎一職。”

我心中一沉,許印山與南夏同是杜嬌的門生,想來因南夏之死,他心中極是怨恨我,怪不得他的臉上總有一絲怒氣。一時分賓主坐定,小錢重新奉茶。我笑問:“許大人光降敝舍,不知有何指教?”

許印山道:“學生奉師尊台命,有要事與君侯相商。”說罷目光在綠萼與小錢的臉上瞟過,端起茶盞,再不說話。我揮手令綠萼與小錢都下去,許印山方道:“近來軍情如何,君侯可聽聞了麽?”

“玉機自來到仁和屯,便閉門不出,已有五六日,並未聽聞有什麽軍情。”

“君侯可聽說昌王攻破長安,信王親征的事麽?”

“信王出征,聲勢浩大,玉機略有耳聞。”

“信王挾兩宮一道從軍了。”

蕓兒與高朏隨高旸出征,我毫不意外,遂垂眸一笑:“這是仿效司馬昭。”[113]

許印山雙眼一亮,拊掌笑道:“君侯這一句‘司馬昭’說得妙。”

我淡然一笑:“‘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卻擱不住人家有個好兒子。再怎樣說,都是空話。”

許印山斂容道:“這一次不同。信王不在京中,正是有所作為的時候。”

我不覺好笑:“信王挾天子以令天下,不知杜大人將如何行事?”

許印山壓低聲音道:“杜大人已與睿王約定,聯合神機營攻破信王府,殺了信王家眷,矯皇太後命,扶濮陽郡王登基,閉城發兵,與昌王東西夾攻,信王必敗無疑。”

我原本以為杜嬌至多不過趁高旸不在城中聯合神機營屠滅信王府,不想竟還連著廢立的謀算。然而細細想來,兩宮都在軍中,若不立新君,便依舊要聽候皇太後的旨意,如此便大大受制於信王,屠滅信王府便不但毫無意義,更是自尋死路。

我先是吃驚,隨即默然。許印山望了望窗上的天色,微微焦急起來:“君侯以為如何?”

我嘆道:“你們要廢帝?”

許印山道:“事急從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皇太後孤弱無能,當今尚在繈褓之中,行動受信王轄制,如何可承宗廟?所謂喪君有君,太宗不是沒有別的皇子。濮陽郡王深受太宗喜愛,又最年長,立濮陽郡王,最為合宜。”

我擡眼一瞥,冷笑不語。許印山又道:“或者……立東陽郡王也並非不能。”

睿王高思誠是太宗最年長的同母弟,又是親王,行廢立之事本是理所應當。況且高朏本就是高旸為了篡位所立之幼君,若不是高旸強立了高朏,這皇位本該由濮陽郡王高曄來坐。這便是高旸處心積慮將弑君的罪行轉嫁陸家與邢家的緣由,一來剪除政敵,二來母族弑君,濮陽郡王將再無即位之可能。現下邢陸兩家已然平反,廢黜高朏,立濮陽郡王亦算順理成章。此事我並不反感。然而杜嬌為了取得我的支持,竟不惜以扶立玉樞之子來試探我。大昭的玉璽,成了象牙杆上一顆遊移自如的戥子錘。那一刻,我甚至覺得高思誠和杜嬌,與高旸也並沒有什麽兩樣。

我的笑意愈加冰寒:“何必急著立新君,先鏟除信王再議不遲。”

許印山畢竟年輕,有些沉不住氣:“神機營與信王結怨頗深,只要神機營肯出手,小小信王府,還拿它不下麽?此行定當成功!滅了信王府,必得另立新君,否則群臣無首,師出無名!”

我搖了搖頭:“我勸杜大人還是不要魯莽行事。”

許印山甚是不悅,勉強按捺住性子:“學生願聞其詳。”

我緩緩道:“當初左仆射韓鐘圻與中書舍人廖惲兩位大人欲聯結神機營除去信王,信王殺了鐘廖滿門,卻沒有處置神機營,卻是為何?”

許印山道:“信王怕引起神機營嘩變,因此只更換了主將。”

我笑道:“上一次沒有殺,不代表信王忘記此事。我若是信王,絕不會將神機營留在京城之中,任妻小被屠戮。此其一也。其二,許大人可知信王妃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