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三十四章 需事之賊(第3/4頁)

殺朱雲,廢柔桑,我確是煞費苦心,然而沒有扳倒信王,我仍覺遠遠不夠。我正色道:“‘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107]‘天人祐助之際,必先履行’[108]。總要先盡人事,才能扭轉天意。”

銀杏低了頭道:“姑娘息怒,奴婢不該說那樣的話。”我也不知該說什麽,於是她剝荔枝,我吃荔枝,又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方見她抿嘴偷笑。

我拿紈扇一拍她的肩頭:“嘴上認錯,心裏卻在笑我。”

銀杏笑道:“奴婢可不敢笑姑娘,只是想起了別的事,覺得好笑。”說著唇角一揚,微含嬌羞,“姑娘不怪罪奴婢放肆,奴婢才敢說。”

我沒好氣道:“想說就說,不說我也不愛聽。”

銀杏忙道:“奴婢瞧信王十分流連忘返,還以為他今夜要賴著不走。幸而兩封緊急軍報攝走了他,不然姑娘可就為難了。”說罷低了頭,眼珠子轉了兩轉,想擡眼瞧卻又不敢。

我一怔,隨即轉頭嗤的一笑。銀杏頓時松了一口氣,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姑娘笑什麽?”

信王若真的要留宿,又有什麽為難?事到如今,難道我還會顧念這一己之身麽?只是這話卻不便說出口。我展開高旸的折扇,慢條斯理地晃了兩晃:“你說得很有道理,看來我要好好防備著才是。你說,當如何防備呢?”目光透過飛舞的青蓮,一瞬不瞬地落在銀杏臉上。

銀杏被我瞧得滿臉通紅:“奴婢如何知道?好在昌王已攻下長安,信王不得不回城去。”停一停,又問道,“昌王倒是不負姑娘所托。只是拿下長安後,後面又當如何?”

我笑道:“昌王雖兵精糧足,到底只有三萬人。倘若我是他,便乘勝直進,攻取京城。”

銀杏咋舌道:“京城城池堅固,哪裏能拿得下?”

城中有的是不服信王的人,都可以做昌王的內應,信王防不勝防。我笑道:“如何拿下長安,就能如何拿下京城。”

銀杏好奇道:“昌王究竟是如何拿下長安的?”

我笑道:“涇州太守裘玉郎夜半殺了主將,開了城門,引昌王入城。”

銀杏贊嘆了一番,道:“奴婢記得裘大人是在先帝遇刺後外放去涇州的,一個外放的文官,竟殺了信王的宿將,如此倒是信王失策了。”

我笑道:“信王將裘大人外放西北,或是為了讓他遠離腹地,或是為了一舉殲滅,或是為了讓常樂看管、牽制,甚至殺掉,不想裘大人竟反客為主了。怨不得信王說常樂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呢。”

銀杏笑道:“信王何不一開始就殺了裘大人?豈不爽快?”

我搖頭道:“信王一心想讓皇太後禪位於他,若先帝一崩逝,便迫不及待地剪除先帝的心腹舊臣,那還如何贏得百官萬民的心?若不是為了民心與後世的名聲,又何至於要迫不及待地殺了朱雲,廢去曹氏,賜死高氏?再殘暴的人,也不能把面子都撕爛了。”

銀杏道:“恕奴婢直言,昌王起兵,只怕也有野心。”

我冷笑道:“誰反不是一樣!至少昌王沒有弑君。”

銀杏嘆道:“可惜,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位王爺分出勝負來。”說罷又將荔枝核丟入水中,一只蛙被驚得跳上了荷葉,又一頭紮入葉底密布的浮萍中。水光滉蕩,荷葉翻如風波。

眼睜睜看著?那也不見得。

天剛亮,李威便候在門口了。村居閑適,我起得遲,累他等了好一會兒。於是請進來,一面吩咐上茶。李威忙道:“君侯不必忙。信王著小人傳幾句話,這就走。”

我也不與他客套,笑吟吟道:“信王殿下是要出征了麽?”

李威道:“王爺正是明日午後出征,來不及與君侯道別,特遣小人前來致意。”

我笑道:“信王殿下果然雷厲風行,我還以為安排朝政事宜,總歸需要兩日。”

李威道:“政事上有蘇司政,王爺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李威不但知道蘇令是忠於信王的,並且不憚在我面前明言,倒也大膽。只是高旸特意遣人來告訴我他要出征,我卻吝嗇說出“凱旋”二字。相對沉默,頗為尷尬。良久,我淡淡道:“知道了。”

李威又道:“還有一事,王府也是今早才得知的,王爺命小人也告訴君侯一聲。景靈宮娘娘昨天夜裏小產了。”

大塊大塊的陽光落在院落中的青石磚上,泛起不平的光。溝壑愈深,蒼苔愈冷。我微微眩暈,一時想不來這“景靈宮娘娘”究竟是誰。李威忙又道:“便是曹娘娘。”

我一怔,心頭莫名一痛:“曹氏不是已經懷孕六個月了麽,好端端的怎麽會小產?”

李威道:“女醫說,雖然飲食無缺,但心情郁郁,致使胎死腹中。聽說是個男胎,王爺聽了,很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