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二十四章 固服於勢(第3/4頁)

銀杏遲疑片刻,終究把燈移得遠些,又掩上紗罩。燭光溫和了許多,似兵燹燃起的一縷火焰,刻意塗抹了煙花的柔糜與美好。銀杏道:“奴婢服侍姑娘這麽幾年,從不知道姑娘有這樣的習慣。”

我合目道:“有好些年了。那時候你還沒到我身邊。”

銀杏知道我不喜歡說起昔日在宮中的事,因此也不多問,只坐在帳前道:“這位施大人也太過小心,明明說好的,還要特來問一問。既無益處,還給姑娘添了煩惱。”

我嘆道:“這是掉腦袋的事,若不親自問一問,自是不能放心。”

“掉腦袋?”銀杏呆了片刻,忍不住問道,“其實施大人說得有理,姑娘若早一些揭發公子,邢陸兩家當不會滅族才是。”

我笑道:“你是說,是我害得邢陸兩家滅族的麽?”

銀杏一扭身,瞪起眼、扁起嘴道:“姑娘明知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姑娘做什麽都有姑娘的道理,奴婢只是問一問罷了。姑娘想答便答,不想答,奴婢不問便是了。”

我亦覺好笑,不覺側過身子,曲臂為枕:“你曾問過我,為什麽信王夫婦不遲不早,偏偏挑了我留在京中的時候刺殺先帝。”

銀杏道:“姑娘一直也沒有答奴婢。”

我笑道:“因為若早了,一來皇長子沒有出生,若是兄終弟及,如何能讓信王掌權?更不可能禪位於信王。二來太皇太後若在世,即便皇長子即位,也輪不到皇太後代上行禪讓之事。需等這一生一死,方能成事。”

銀杏恍然道:“原來如此。若再晚一些,恐怕先帝廢後。所以信王挑了這個時候動手,而姑娘剛好就在京中。”

我嘆道:“無論何事,都要挑合宜的時機。尤其是處在暗中的人。”頓一頓,又道,“論起時機,咱們也該去青州了。”

銀杏笑道:“那奴婢明日就收拾物事,到時候綠萼姐姐被打發回城去,只怕要不高興呢。”

三日後,我離開仁和屯,揚言要去青州。母親與朱雲送我上了船,便帶著綠萼回城去了。行船十數裏,我吩咐靠岸,命銀杏繼續乘船東行,我則孤身一人易服改裝,坐易珠的車回城。

我本以為易珠會派心腹家人在岸上接應我,不想她親自出城來。易珠一改平日的盛裝華服,只穿了一件青灰色布衣,以逍遙巾裹髻,愈發顯得肌膚明凈,風姿卓犖。我亦改扮作男裝,青衫磊落,與她遙遙呼應。易珠輕搖折扇,春風動發:“姐姐特意讓我來此,就是為了坐我的車回京?這般掩人耳目,卻是為何?”

我笑道:“有些要事,必得留在京中。只怕還得在妹妹府中叨擾幾日。”

易珠一面請我上車,一面笑道:“姐姐住在我家中,正求之不得。姐姐若真的去了青州,我那五千兩銀子還不知問誰討去。”

我拂一拂袍角的露水,掀開紗簾望著銀杏的船順流東下。朝陽如錦,柳絲如煙。原野村落如畫,乘風緩緩遊移。我拉著易珠坐定了,方笑道:“多虧妹妹接濟,否則我的新平郡侯府,當真是支撐不下去了。”

易珠笑道:“真算起來,這五年姐姐應該得了不少賞賜,況且府中的人少,綠萼又是能幹的,如何竟入不敷出,來問我借銀子?妹妹很是好奇呢。”

我笑道:“我在外面開銷大,放手撒錢也沒有算計,自然入不敷出。”

易珠倒轉扇柄向我點了兩點,笑道:“姐姐這話哄旁人倒還罷了,休想哄我。罷了,姐姐自有姐姐的用途,若不夠,我這裏還有。”

我笑道:“多謝妹妹,錢已盡夠了。待我周轉過來,讓小錢送到妹妹府裏去。”

易珠笑道:“好啊。不知姐姐能不能添上點利息?”

我一怔:“利息?不知妹妹日常放貸,利息是幾厘幾分?”

易珠道:“銀錢上的利息有什麽稀罕?便是不要本金也沒什麽。我要的利息,只怕姐姐不肯給。”

我心中一動,微笑道:“這利息肯不肯給,要妹妹說了我才知道。”

三月廿一日,是已故信王高思謙一周年的忌日,信王太妃與高旸夫婦去了墓園,又去城外的寺廟做法事。汴城府和大理寺的官兵衙差都被差去城外搜尋要犯。清早起身,還未更衣,便聽兩個小丫頭在外間議論,李萬通又要進城說書了。

易珠將我單獨安置在後花園的小樓之中,並派自己的心腹淑優並四個丫頭兩個小廝來服侍。小丫頭捧著鏡子,淑優在一旁調弄胭脂,一面笑道:“李萬通進城,今天西市所有的買賣都不必做了。”

我低頭把玩著淑優親自穿好的米珠紅瑪瑙珠花,微微一笑道:“李萬通的名聲竟傳到深宅大院裏來了,連你們都知道他幾時進城了。”

淑優笑道:“李萬通慣說宗室權貴、豪門大戶的逸聞,每常說中,聽的人自然就多。深宅大院的人家,也才更關心別的深宅大院有什麽短處和私隱好拿捏,因此恨不得請到府裏來說呢。只是那李萬通不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