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二十一章 所務一也(第4/5頁)

信王不戰而勝,載譽回朝,增封邑二千戶,加鼓吹、親兵,賜金銀布帛。以大將軍本職,領尚書令、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不過一旬,又賜信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加王府官二十人,增邑五千戶,共計一萬二千戶。朝中一片洋洋奉頌之聲,無事不由大將軍決斷。司政蘇令反而顯得拱默屍祿,無足輕重。

冬去春來,轉眼已是景祐元年的三月,按照約定,我也該出宮了。

這一日,我去守坤宮向柔桑請辭。陽春三月,牡丹盛開。守坤宮的墀上階下擺滿了盆栽牡丹,漫漫蒼翠,團團錦繡,香氣濃郁,中人欲醉。綠萼忍不住道:“才幾日沒來,便擺了這麽多花。”

柔桑準我出宮,加封邑一千二百戶,賞賜頗多。然而她面色蒼白,精神萎靡,不過寥寥數語,便令我謝恩退出。綠萼道:“奴婢瞧著皇太後的臉色不大好,也提不起精神。姑娘上一回來請安時,便是如此。過了這些天,竟一點好轉也沒有。”

銀杏道:“皇太後病了。”

綠萼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銀杏點著鼻尖笑道:“雖然椒房殿中盡是花香,可我還是聞到一絲藥氣。”

綠萼咋舌道:“當真?我整日聞著姑娘房裏的藥氣,早就聞不出別的氣味了。”

我笑道:“我也聞不出了,究竟是年輕人的鼻子靈些。”

銀杏笑道:“姑娘這一出宮,也不會回來常住了,當去茶房瞧瞧,向桂旗姑姑道別。”

我會意道:“正有此意。”

一時進了茶房,果見桂旗倒轉扇柄指指點點,扇下一縷淡綠色流蘇如柳枝搖擺。“茶要淡些,放些柚子皮最好,皇太後愛喝。”“皇太後不愛甜膩的,少灑些糖霜。”“櫻桃要剔了核才好。”……

我笑道:“姑姑好生忙碌。”

桂旗連忙起身行禮,又笑道:“茶房裏悶熱,君侯怎的來了?折煞奴婢了。”

我還禮道:“玉機就要出宮,特來向姑姑道別。”

桂旗一怔,垂頭道:“君侯竟還記得奴婢。”

我輕輕拈起團扇下的流蘇,似一抹春水淌過指尖,絲絲沁涼:“十六年,宮中的故人也不多了。”

桂旗微微局促,以扇掩口,含淚道:“正是。奴婢也是僥幸,一直在這裏服侍,才能又見到君侯。”說罷親自奉茶,“君侯坐一坐,歇息一會兒再走。”

我旋身坐下,飲一口茶:“好茶。”緩緩放下茶盞,關切道,“適才我在椒房殿,見皇太後的面色十分不好,莫不是病了?有沒有召太醫來瞧瞧?”

桂旗想了想,徐徐道:“太醫沒有來過,倒是信王妃帶了一兩位女醫來瞧過,應無大礙,君侯放心好了。”

我點了點頭:“那就好。”於是又寒暄幾句,飲了大半杯茶,起身道,“姑姑還要服侍皇太後,玉機先告辭了。”

三月的天氣,清晨尚有寒意,午間卻有些燥熱了。天色青中泛灰,一兩片碎雲悠閑自在。在宮中歇息了三個月,我自覺精神好了許多,一想到午後便要出宮,便更加興奮。

身後綠萼向銀杏道:“皇太後也是奇怪,宮裏的名醫不瞧,卻尋信王府的女醫來瞧。”

銀杏嘻嘻一笑:“綠萼姐姐,你還沒有明白麽?”

綠萼愕然:“明白什麽?”

銀杏壓低了聲音:“皇太後倚重信王府,自然也信得過信王妃帶來的女醫,這倒不出奇。可有什麽病是女醫能瞧,太醫不能瞧的呢?”

綠萼仍是不解道:“什麽?”

銀杏伏在綠萼耳邊耳語,綠萼大吃一驚,幾乎跳了起來:“這也太荒唐了!”

銀杏笑道:“想一想椒房殿中久久不散的藥氣,掩飾藥氣的牡丹花,我的推斷難道全無道理麽?”

綠萼搖頭道:“我不信。或許皇太後得的是……隱疾,不方便讓太醫瞧。”

我哼了一聲,嘲諷道:“歷代女主,多有恣情淫逸的,養幾個面首實屬平常。當年秦國的宣太後和趙太後都還與情人生下孩子呢。咱們這位皇太後,也不是頭一位了。安胎藥吃了這麽久,想必是要生下來的。”

雖然左右無人,我又低聲細氣,綠萼仍是向四周張望。不待她說話,我又道:“怕什麽,生下來也是我的親侄子,我必定疼他。”

午後出宮,卻是小錢親自來接。他一見我,便跪下磕了一個頭,歡喜道:“奴婢恭迎君侯回府,君侯請上車。”

我連忙扶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行此大禮?”

忽見朱雲從車後轉了出來,笑道:“錢管家好幾個月沒見二姐了,二姐受他一禮又如何?”只見他一身華衣,神采飛揚,每一絲笑紋都被春風浸透。高淳縣侯朱雲已晉封為高淳郡公,加封邑二千戶,封右將軍,領侍衛司都指揮使,仍兼無敵營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