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十六章 不得其門(第4/6頁)

銀杏道:“都是泰寧君告訴我們的。奴婢聽泰寧君的口氣,仿佛施大人也贊成讓濮陽郡王登基。現在華陽長公主和昱貴太妃母子都被軟禁起來,所有仆從都進了掖庭獄。掖庭令李瑞因為辦案不力,當即被皇後免了官。新換的掖庭令劉密是個酷吏,不過三五日,便坐實了華陽長公主和昱貴太妃的罪名。禦史台也雷厲風行,邢將軍和陸將軍的府上都空了,一幹人等都在黃門獄受審。”

我嘆道:“華陽長公主固然想在嫁去回鶻之前為母親報仇,卻不知她最依賴的師傅,毫不留情地利用了她。不但利用她,還要置她於死地。”驀地心中一動。陸後一直懷疑熙平大長公主,論理,華陽長公主不當與信王府如此親近才是。也許這兩人,本就面和心不合。然而啟春年少老成,華陽如何是她的對手?

銀杏微微一笑,欣慰道:“奴婢就說,姑娘雖然受傷,心思卻是澄明的。”

我淡淡道:“‘動人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56],她怎麽說,我姑且聽著。她怎麽做,才最要緊。我病困信王府,陛下便遇刺了,這二者之間絕不是巧合。”

銀杏似受了極大的鼓舞,欲待回話,忽聽庭院中紛紛道:“奴婢參見王妃。”腳步臨近,綠萼朗聲道:“拜見王妃,王妃萬安。”

我伸手止住銀杏,匆匆望了望鏡中的容顏。幸好我並沒有由著自己一味地傷心落淚,長久的休息令面色稍有紅潤,足以撐出一片平靜祥和的氛圍。連銀杏也整理出一個恭敬婉順的微笑,隨我迎接啟春。

只聽啟春在門外向綠萼道:“你們君侯當真舍得,竟使你在外面看爐子?”

綠萼笑道:“我們姑娘這些日子都吃不下東西,說聞著紅豆粥的香氣,胃口也好些,再說也要沖一沖藥氣。所以命奴婢坐在這裏熬粥。”

啟春道:“既是你坐在這裏,想必你們姑娘醒了?”

綠萼道:“我們姑娘醒了好一會兒了,王妃請。”

我早已走到正室相迎,扶著銀杏的左臂緩緩拜下:“參見王妃。”

啟春一身妃色地湖綠簇花織錦廣袖長衣。妃色熱鬧華貴,湖綠從容沉靜。紫金抹額雅致明亮,在昏暗的屋子裏有陰忍的光。白色紗布一閃,寬大的衣袖掩住了她受傷的右手。啟春伸左手扶起我,笑道:“在我的府裏妹妹還拘什麽禮?”說罷細細打量我的面色,又握一握我的手。我的手因為長久握拳縮在氅衣中,有些濕熱,“果然是好多了。”

我笑道:“本來我還想請姐姐過來的,聽聞姐姐入宮伴駕,這才作罷。姐姐怎的又回來了?”

啟春道:“一早入宮,誰知皇後娘娘鳳體違和,才坐一會兒便回寢殿歇息了。”

想到柔桑剛剛喪夫,我不免關切:“娘娘的病要緊麽?”

啟春道:“太醫說昨天晚上著了涼,感染風寒。吃幾劑藥就會好的。”

我低了頭道:“可惜玉機不能入宮向皇後請安。”

啟春笑道:“妹妹不必著急,待身子好了再去不遲。”說罷笑眼微合,一張秀臉轉向銀杏,“這些日子只見綠萼姑娘忙前忙後的,總不見銀杏姑娘。今日你們姑娘好了,你倒來了。莫不是偷懶麽?”

銀杏紅了臉道:“並非奴婢懶怠服侍姑娘。奴婢前些日子去過洛陽,碰過死者的遺體,又往牢獄中去過,身上沾著晦氣,恐怕妨礙姑娘養病,所以閉門禮佛,為姑娘的身子祈福。只因姑娘今日醒來,問起奴婢,綠萼姐姐怕姑娘不放心,這才喚了奴婢來。”

啟春轉眸,眼底的疑色被笑意掩蓋:“‘子不語怪力亂神’,想不到妹妹還信這一套。”

銀杏忙道:“我們姑娘是不信的,只是奴婢不敢不信。便是姑娘怪罪奴婢偷懶,也顧不得了。”

啟春笑道:“好丫頭,果然很忠心。我還以為她一味地躲懶,去陪劉公子去了呢。”

銀杏緩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啟稟王妃,劉钜讓奴婢代為請罪。他年少無知,對貴人無禮,其罪萬死莫贖。賴王妃殿下和長公主殿下寬宏大量,不予追究,實是繼絕生死,恩同再造。只是草莽村夫,羞於面見,還請王妃殿下與長公主殿下恕罪。”

啟春道:“劉公子雖有錯,卻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他。只因我著急想看宵練,請了華陽長公主來,累得妹妹受如此重傷,終究是我不好。”

我與她攜手上座,笑道:“姐姐千萬別這樣說,若無姐姐搭救,玉機早就一劍穿心了。”

啟春搖頭道:“我雖有心,奈何本領卑微。終是劉公子的武功高絕,難望項背。今日始知‘夫子之墻數仞,不得其門而入’[57]的妙境。”

銀杏忙道:“王妃過譽。”

啟春一怔,隨即笑道:“你這丫頭,不但代劉公子賠罪,還要代劉公子謙遜。你們家姑娘是白替你擔了這些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