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八章 未盛之明(第3/5頁)

柔桑道:“何事?”

我笑道:“之前在鳳凰山中查問過的一戶姓蔣的人家,不久前辦過喪事。於是微臣再次入山詢問,先來到蔣家。問家中的兩兄弟,近來有無異樣之事,多麽微小的都可以說。他們這才說,父親下葬前一夜,廚下曾發出一陣聲響,當時以為是山中野獸闖入覓食,兩兄弟便結伴去驅趕,見並無特別,食物也不曾丟失,便沒有在意,依舊回來守靈。微臣又問先公棺木中可有陪葬之物。兩兄弟說,有兩個心愛的青瓷罐子。”

眾人都還不解時,封若水恍然大悟:“莫非那金子藏在陪葬的瓷罐子之中了麽?”

我微笑道:“不錯。於是微臣大膽猜測,那惡賊故意將兩兄弟引開,將黃金包裹好,藏在隨葬的陶罐之中,葬入地下。原本這只是微臣走投無路的猜測,不想將瓷罐掘出後,果然尋到了那一百兩黃金。”

封若水嘆道:“這惡賊在山中那麽久,卻從未在人前露過面,明明已到廚下,卻不肯偷盜食物,只一心藏金。此賊不但果決,而且堅忍。”

我微微一笑道:“封大人所言不錯。倘若他常去山中人家偷盜食物,行藏早就暴露。”

柔桑贊嘆道:“果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換做是本宮,是斷斷想不到贓物竟然藏在墓中。”

高曜道:“此賊甚是巧妙。死者為大,大理寺便是把整個鳳凰山都掘開,見到墓碑也要繞著走。掘墓取贓,虧你想得出來。只是黃金雖尋到了,可也無法證明是那惡賊的。”

我笑道:“那惡賊抵死不認,不過是想免罪後掘出這一百兩黃金去逍遙快活。大理寺本就用刑酷烈,加之此賊頗為自負,見贓物已經尋到,便神智潰散,不能支持。不但交代了權府的案子,還說了好些從前做下的懸案。殺人盜金,梟首於市是最輕的刑罰了。”

高曜忍不住拊掌笑道:“痛快!可恨大理寺的那些庸官,只會一味用刑。便打死了他,尋不到贓物,終究是不足。”

我忙道:“實是眾人齊心協力,才能破了此案,微臣不敢居功。”

高曜道:“朱大人辛苦。才回京來,又要去百裏開外的鳳凰山查案。”

忽聽一聲輕笑,華陽長公主放下玉杯,展一展燦若雲霞的廣袖,慢條斯理道:“依孤看來,何須如此周折?孤有一計,定然讓那惡賊無所遁形。”

高曜笑道:“不知皇妹有何妙策?”

華陽的笑意似月光般清寒:“啟稟皇兄,妹妹曾聞朱大人當年勘破小蝦兒一案時,故意將他放出宮去,這才引出了奚檜和幕後真兇廢舞陽君。既然贓物尋不到,何不效仿當年引出奚檜之事,將他放出宮去,他定能引大理寺尋到贓物。”

這已經是十二年前的舊事了。聽華陽驀然提起,我的心頓時警覺起來。這警覺陌生而熟悉,漲得左胸微微酸楚。恍惚之間,仿佛我從未離開過這座皇宮。無論我逃得多遠,也從未逃離上天遊絲一般追檄罪孽的冷峻目光。只聽華陽又加一句:“朱大人以為,孤這條計策如何?”

我淡淡一笑:“長公主殿下的計策甚好。怎麽微臣卻想不到?想是一時鉆了死路,竟難以自拔了。”

華陽笑道:“其實入山查案這等勞碌差事,朱大人全然不必自己去做。朱大人身邊有一文一武兩位得力的屬下,文的便是銀杏姐姐,武的叫作劉钜。聽聞那劉钜武功甚高,又執神兵利器。朱大人一向體弱,就派這二人入山便好了,何須親自去?不但皇兄不忍,孤聽了也不免心疼。”

我笑道:“天子腳下出現這等惡徒,微臣不敢懈怠,親自處置自是義不容辭。何況劉钜並不是微臣的屬下,只是一位志同道合的俠士,微臣不敢隨意驅使。”

華陽佯為驚詫:“不是下屬,竟是俠士?”說著長長哦了一聲,恍然道,“是了。托那說書人李萬通的口,朱大人與劉钜仗劍江湖的佳話,早已傳得滿京城都是了。若非俠士,何來如此逍遙?”此話已頗具挑釁意味,其中含義更不應從她一個未婚女兒的口中道出。

柔桑微微沉了臉:“今夜無酒,皇妹倒先醉了。去端一碗醒酒湯給長公主。”

華陽恭恭敬敬地施禮謝恩:“謝皇嫂賞賜。”

我坦然一笑:“說書自然有誇誕之處。實則劉钜是微臣一位故人之子,機緣巧合之下,才隨微臣出遊的。殿下說微臣與劉钜仗劍江湖,呵……微臣連劍也不會用,談何‘仗劍’?”只見華陽緩緩飲著醒酒湯,對我的話恍若無聞,眼也不擡一下。

高曜道:“這劉钜既然劍術高明,又是故人之子,白白閑著也不好,朕便給他一個官做好了。”

我笑道:“微臣謝陛下恩典。只恐劉钜閑散慣了,不願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