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四十二章 萬方有罪(第4/5頁)

穎妃歉然道:“若非姐姐識破陛下的用意,我怎敢胡亂向外說?”

我悲喜交加,起身握緊她的手,含淚道:“好,好……等我也出宮了,咱們又可在一處了。”

穎妃笑道:“姐姐才進宮來,如何會出宮?待新君登基,就更離不開姐姐了。”

我淡淡一笑:“弘陽郡王殿下已經不再需要我了,他登基以後自有賢臣輔佐。出宮後,我想去遊山玩水,河北路,西北路,王化所到之處,我都想去。”

穎嬪也不禁向往:“那曾經是北燕和西夏的土地。我若得閑,也想和姐姐一道去,只是……”

我忙道:“和宮裏相比,哪裏不是自由的?妹妹想去,不論多久,我都等著妹妹一道去。”

穎嬪感激道:“多謝姐姐。”說罷低了頭,終於落下淚來,“玉機姐姐,這實在是這麽多年來,除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他所能給我最好的賞賜了。”

淚滴溫暖,凝聚著從頭再來的希望和等待。可不是麽?周貴妃走了,那宮外的自由這也是高思諺一直想得到的賞賜。

中秋之夜,月朗星稀,皇城的夜空,永遠帶著被燈光浸染過的紅褐色。今晚有宮宴。我站在窗前漫不經心地往唇上點胭脂,胭脂在月光下失了顏色,不知不覺點了好幾層,還嫌不夠。

忽見銀杏嬌俏的面孔出現在菱花鏡中,笑嘻嘻道:“姑娘擦個胭脂也要發呆,還是讓奴婢來吧。”說罷走到我面前,眨一眨眼睛,咦了一聲,“原來姑娘上了厚厚的胭脂,也很美。姑娘就這樣去前面,定然不輸婉妃娘娘。”

我忙抓了一條濕巾,要把胭脂抹去,銀杏攔住我的腕,不由分說道:“姑娘就這樣去。”沒等我說話,她已經把菱花鏡和胭脂盒子都收走了。

綠萼在我身後咯咯笑道:“整個漱玉齋裏,也只有銀杏不知天高地厚敢支使姑娘了。”

銀杏笑道:“綠萼姐姐不是在下面收拾物事麽?怎麽上來了?”

綠萼屈一屈膝,微笑道:“啟稟姑娘,熙平長公主殿下來了,已經在玉茗堂等候了。”

我一怔,精致濃艷的妝容在鏡中顯得分外驚愕:“什麽?”

綠萼道:“熙平長公主殿下來了,已經在玉茗堂等候了。”自我回京,還從未見過熙平。聽綠萼稟告,我才記起,似乎端午宮宴時,我也沒有看見她進宮請安。

我不該忘記的,竟被我刻意忘了個幹凈。

熙平端坐在上首,慧珠在她身後侍立。一身水紅地五彩雛菊紋曳地長衣,裙裾漫鋪,似開了一地繁花。赤金點翠的頭面,光華燦爛,鬢邊兩道金絲流蘇,漾起迷蒙流輝。金輝花色中,胭脂如酒。即便妝容再無懈可擊,雙頰和眼皮的浮腫仍顯出病中的頑固。

我大吃一驚,竟忘記了行禮:“殿下病了?”

熙平微微一笑道:“人老了,就是容易生病。”說著眸光流轉,上下打量。我穿一件茜色織金簇花窄袖長衣,用七彩多寶環束發,左右各簪一支鎦金步搖。雖非真金,因是新打的,倒比赤金還要光亮幾分。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行了一禮。熙平笑道:“在孤面前,何須多禮?玉機的面色倒好,又威嚴又華貴。整整十年,也算熬出頭了。”

我心中一酸,問道:“殿下的病……太醫究竟怎麽說?”

慧珠道:“殿下從四月病到如今,若非如此,早就能與大人相見了。今日若不是有要事,也不會進宮飲宴。殿下是不能多吃油鹽的。”

我微微發酸的心頓時警覺起來:“是玉機疏忽了,回京至今也沒去向殿下請安,倒勞煩殿下先來漱玉齋。”

熙平淡淡一笑;“如今天下的大事都掌握在玉機的手中,何暇想起舊居?是了,你們一家住過的西院,孤至今還留著。”

我親自奉了茶,道:“玉機慚愧。不知殿下此來有何見教?”

熙平笑道:“一會兒就要開宴了,孤便開門見山,長話短說。孤聽聞聖上已經讓中書擬旨,立弘陽郡王為太子了?”

我淡淡道:“殿下當知道,台省中語,不可說。”

熙平秀眉一擰,厚重的眼皮雖遮去一半銳利的目光,仍刺得我心中一跳。她堅持問道:“是不是?”

我嘆道:“殿下更應該知道,弘陽郡王年長功高。”

熙平默然片刻,眸中沁出笑意:“那就好。孤沒有別的願望,只想在臨死前,看到孤的柔桑順順當當地做上皇後。”

我知道,在她的心目中,柔桑做皇後遠比高曜做太子重要。後者不過是前者的墊腳石。我微一冷笑:“倘若聖上將別人許配給了弘陽郡王,殿下當如何是好?”

熙平道:“當年你離府的時候,曾許下誓言,孤不會忘記你的忠心,所以孤不擔心這個。”

我的誓言——今生今世,永為驅策。若她不提起,我幾乎要不記得了。原來數月的得意,就能讓人忘記過往。熙平再度點醒了我,她來得恰到好處。我嘆道:“柔桑縣主似乎不想嫁給弘陽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