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四十章 篤志而體(第5/6頁)

姑娘官位雖高,卻還年輕得很,怎可做此悲音?這是大大不祥,快啐幾口,去晦氣——若芳馨還在我身邊,她一定會這樣反駁我。我怔住,眼底一熱。

綠萼見狀忙改口道:“姑娘要去粲英宮看婉妃娘娘麽?”

我這才回過神,搖頭道:“今天也是姐姐的生辰,陛下會去粲英宮陪她的,過些日子閑了再去不遲。是了,我忙亂了這些日子,竟忘記了問,沐芳和采衣如何了?”

銀杏搶著道:“這個奴婢知道。因為早晨忙亂時,采衣有時會服侍姑娘更衣用膳,而沐芳一直不得入殿。聽說她很不高興,有意無意地尋采衣的不是。本來已經扣了半個月的月例了——”

我笑道:“本來?”

銀杏笑道:“是啊,本來扣了半個月的月例了,剛好把姑娘給她加上的又扣了下來。後來不知怎的,又對采衣好起來,照舊對采衣姑娘前姑娘後地喚著,還把那半個月的月例給補上了。”

我咦了一聲:“領悟得很快。”

銀杏道:“也許是有人點撥她了也說不定。”

我笑道:“你怎麽知道沐芳不高興?”

銀杏笑道:“這還不容易麽?慧貴嬪怎麽來,奴婢就照著辦。花錢收買幾個小丫頭,便什麽都打聽到了。”

綠萼奇道:“你學得倒快。”

銀杏不屑道:“慧貴嬪讓姑娘不痛快,我也不能輕易放過那個沐芳。只是在自己家裏還要這麽耍心眼兒,覺得有些可笑。”

我忍不住哼了一聲,無不嘲諷道:“彌河邊的朱口子村才是咱們家,漱玉齋……並不是。”

臨寢時,綠萼拿了謄抄的禮單給我看。她舉著燈,坐在床邊,指著幾件出色的禮物描述給我聽。暖暖的燈光照亮她刻意臨摹的鐘楷,長手長腳像跳舞的小人。我聽了兩句便有些倦了,合上禮單道:“這麽長,我不想看了,你替我記著,該回禮的時候別忘記就好。”

綠萼移了燈,笑道:“這樣的事情還是交給銀杏妹妹吧,奴婢只管看著姑娘的畫兒就好了。”

我將穿了三才梭的牛皮繩繞在指尖玩耍,笑道:“自從銀杏來了,你著實是懶了。你倒說說,我有多久沒有作畫了?如今這宮裏還有什麽畫要讓你管著?”綠萼慢慢折起禮單,只管嘻嘻地笑著。提起銀杏,我心念一動,“是了,銀杏是沈嬪的同鄉,從前還替她辦過事。她回宮以後,去看過沈嬪麽?”

綠萼哎呀一聲:“還說呢。咱們回宮後,銀杏和奴婢一道遇見沈嬪娘娘兩次,不過從沒有特地去請過安。奴婢就說,想去便去好了,姑娘不會怪罪的。她便拿小錢在婉妃娘娘宮裏不敢隨意來漱玉齋的事來說嘴,倒顯得奴婢枉做小人了。”說著撇了撇嘴。

我笑道:“她倒是很小心。”

綠萼不情不願道:“銀杏的確很忠心,心也細。”

我笑道:“上一次我聽穎妃說,沈嬪的五皇子送給慧貴嬪養了,你瞧她還好麽?”

綠萼想了想道:“沈嬪見到銀杏很高興,待奴婢們也很客氣。第一次見到銀杏的時候,還險些哭了呢。至於五皇子的事,匆匆一見,沈嬪也不會對奴婢們提起,奴婢也瞧不出來。”頓一頓,又道,“不過,奴婢覺得慧貴嬪把五皇子搶去是好事。”

我笑道:“為什麽?”

綠萼笑道:“因為五皇子被搶去,沈嬪就會痛恨慧貴嬪,再加上銀杏的關系,沈嬪就牢牢站在姑娘和穎妃娘娘這邊。沈嬪聰明,有氣度有城府,有她幫著姑娘,不是很好麽?”

我不禁笑了起來:“你果然眼明心亮。既這樣,她們妃嬪之間爭風吃醋的事,我不便置喙。就交給你和銀杏,好歹看著些。”說罷躺了下來。

綠萼笑道:“這是自然。”正要熄燈退下,忽然又想起什麽,“姑娘,這一次各宮各府都有賞賜和賀禮,就連鹿鳴軒也有呢。”

華陽公主還未滿十歲,本不必理會宮中的人情往來。我一奇,支著腮道:“殿下送的什麽?”

綠萼又展開禮單,尋了好一會兒才道:“是一架遠望亭山的黃玉屏。”

聽上去很耳熟。我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有一次我去定乾宮謝恩時,恰逢昱貴妃和華陽公主也在。華陽公主特意向皇帝討了那架黃玉屏擺到鹿鳴軒裏。玉紋化作波光,山花倒影宛然。她竟然將玉屏當作壽禮送給了我。我隱隱不安,又甚是慚愧。手肘一動,重重壓在三才梭上,痛得我倒吸涼氣。我暗暗揉著,嘆道:“我回宮也一個月了,竟還沒去鹿鳴軒拜望過華陽公主,實在是疏忽了。”

綠萼忙道:“姑娘一回宮就整日忙碌,連婉妃娘娘也沒空見,沒去拜望公主實屬尋常。”

我並不是遺忘,而是心虛,我害怕她再逼問我夷思皇後的事情。我重新躺下,連嘆息都像是幽冥深處席卷而出的剛戾冷風:“這不是疏忽的借口。難得殿下小小年紀還能記著我的生辰,明日待她下了學,我們去鹿鳴軒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