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十三章 將軍制外(第3/4頁)

我柔聲道:“這也不能怪你,是若蘭有心瞞著你們。你們王爺給睿平郡王的書信上都寫了什麽?”

巧兒道:“夫人拿著信來質問奴婢,說王爺被人告發,所以才沒有回京。奴婢以為夫人知道了實情,就將王爺在蘭州大牢的事說了出來。夫人當下便氣血攻心,胎動不已,幸好醫官和宮裏的收生姑姑早就在府中候著了,收生姑姑說,夫人胎位不正,必是要難產了。”說著她不停地用雙拳敲打自己的頭,“都是奴婢的錯……”

綠萼道:“這……既然苗佳人已經看到了信,便已知道實情,你便是不說也不行了。”

“以為……”我哼了一聲,嘆道,“姑娘的確該謹慎些才是。你們夫人看了信,只知道王爺被人告了一狀,卻還不知道王爺進了大牢。因為若進了大牢,想來這信也就送不出來了。”

巧兒愧悔無地,險些就要跪了下去,綠萼忙扶住她,她只顧用帕子捂住臉痛哭。我淡淡道:“事已至此,哭也無用。昌平郡王因何下獄,你知道麽?”

巧兒抽抽搭搭地道:“奴婢略識幾個字,那封信奴婢看了,說是有人告發王爺度田不實,其余的倒也沒說什麽。”

裘玉郎和高旸身為戶部屯田郎中,前往西北度量軍田,高思誼的這條罪必是裘玉郎和高旸所告發。當年慎妃的父親武英候就是因為侵吞軍田被皇帝治罪的,想不到昌平郡王竟如此糊塗:“還有別的罪名麽?”

巧兒道:“其余的,奴婢便沒有看見了。夫人驚痛之余,只命奴婢來請大人。”

無論是若蘭的難產、高思誼的罪還是高旸的自尋死路,即便我去了睿平郡王府,去了黃門獄,又能怎樣?他們的生死豈是我能左右?就像面對即將來臨的漫漫長夜,就像行進在這條顛簸而未知的長路,我的心忽而生出一絲難以名狀的疲憊、厭倦和後悔。我為什麽要離開舒適的漱玉齋?如此殫精竭慮又是為誰?高思誼和高旸,哪怕是若蘭,他們的生死又與我有何幹系?

我別過頭去,嘆息道:“去了又能怎樣?”

巧兒忙扳住我的左腕,似是生怕我命車夫掉轉馬頭,她的雙手潮濕而顫抖,像兩條浸了冷水的牛筋,箍得我手腕微疼:“大人只要和我們夫人說幾句安心話,夫人一定能好好生下孩子的。”

既然已出了玄武門,便再沒有回頭之路了。我頷首道:“好,我盡力一試。”

從後門進入睿平郡王府,穿過幽暗的後花園。風吹花葉無聲,安靜得像一場蓄謀已久的談話。風中有濃郁的花香,乘著黑暗的翅膀肆虐無忌,迫著一顆慌亂的心無處可躲。來到若蘭所居住的二層小樓時,我已平靜許多。

兩個醫官守在樓下,神情安然。彼此見過禮,我便徑直上樓。隔窗只聽收生姑姑在裏面向若蘭道:“夫人不必害怕,即便是胎位不正,有奴婢在,也能好好地生下來。”

若蘭鼓起勇氣道:“好……有黃姑姑在,我不怕。”

巧兒進去道:“夫人,朱大人來了。”

若蘭向黃姑姑道:“姑姑你先出去歇息一會兒,趁著現在還有力氣,我要和朱大人說幾句話。”

黃姑姑道:“是……只是夫人不要說太久,留著些力氣才好。”說罷行了一禮,退了出來。

我認得這位黃姑姑,這是曾經服侍過陸皇後的老姑姑。陸皇後生祁陽公主時也是難產,極為兇險,若非這位姑姑,險些崩逝。原來太後早將她遣出宮來服侍若蘭了,如此看來,若蘭的難產不足為慮。黃姑姑向我行了一禮,我還禮問道:“姑姑,苗佳人現下如何?”

黃姑姑道:“夫人產門還未全開,還要好一會兒。大人若要和夫人說話,現在就好。”

我微笑道:“姑姑辛苦了。”

黃姑姑道:“夫人似是極不安心,大人多多寬慰,於分娩也有助益。”說罷知趣地退到樓下。

若蘭側身躺著,只蓋了一襲薄被,捧著碩大的肚腹微微喘氣,湖綠色的床帳映得她浮腫的臉越發青黃。她見我進來,正要說話,忽而陣痛襲來,眉心一聳,周身戰栗。我上前拉起她的手,喚道:“若蘭……”

若蘭欣喜道:“姑娘……總算來了。”又喚巧兒,“扶我起來。”巧兒從裏面拖出一只半舊發黃的粗糙麻枕,擱在若蘭的頸下。

若蘭一向尊稱我為“大人”,現在喚我“姑娘”,我一時有些恍惚,不知她在喚我還是在喚錦素。我親自扶起她的肩,幫她支起身子:“若蘭,你不要怕,黃姑姑是曾經給皇後接生過的,技藝很好。”

若蘭的眼中只有慶幸:“姑娘放心,若蘭……不怕死。”

我握一握她微微顫抖的手:“那就好。一會兒你生的時候,我就在外面陪著你。”

若蘭在枕上搖了搖頭,忍痛道:“多謝姑娘。只是若蘭福薄,怕承受不起。如今,我只有一事相求,倘若姑娘能答應若蘭,若蘭便能安心生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