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五章 情患不真(第3/5頁)

我這才放脫了她的手,正色道:“我懂。”

玉樞垂頭道:“我那天不肯見你,的確是對你有些疑心,我知道他——”

我伸手虛掩她的唇:“姐姐不必說了。姐姐肯信我就好。”

玉樞嘆道:“可惜待我想通,你又不肯見我了。再後來我聽見你打傷了慧嬪,著實嚇壞了。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倘若他真的怪罪你,可如何是好?”

我笑道:“有你肚子裏那一位,我自然是有恃無恐了。”

玉樞瞟了我一眼,撫著自己的小腹道:“你也太瞧得起這孩子了。我聽說你把慧嬪的腳都打斷了,你的心可真狠。”

我笑道:“痛快麽?”

玉樞遲疑片刻,抿嘴偷笑:“痛快!不過我究竟也沒有怎樣,你大可不必——”

我哧的一笑:“慧嬪‘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穿窬之盜,是為奸人,奸人者殺’,不過是一只腳,實在是客氣的了。”

玉樞搖頭道:“你說的這些我不懂,不過你以後再不能這樣了,萬一出事,我心中不安,也沒法和母親交代。”

我緩緩道:“父親已經不在,母親和弟弟都在外面。宮中艱難,只有我們姐妹相互扶持。我不許任何人離間我們,也不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玉樞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明白,從此以後我都聽你的。”說罷拉過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笑道,“他還那麽小,就救了他姨娘的性命,姨娘將來可不能待他不好啊。”

玉樞還只有兩個月的身孕,肚腹平平,但我的手指一沾上她的裙子,便覺聖潔無比。我這樣一雙沾滿血汙的手,只怕會折了這孩子的福氣。他尚在母腹之中便險遭暗害,焉知不是我行惡太多的緣故?於是手指稍觸即回:“你放心,三個甥兒裏,我自然最疼這個。”

玉樞嘻嘻一笑,隨手塞了一塊綠豆酥在我口中。如此說笑之間,一切不快都煙消雲散。

玉樞問道:“我和你自小在一處,我竟不知道你還會點銃,你是幾時學會的?”

我笑道:“那一日我去白雲庵,命小錢回家去拿火藥火繩和鐵彈子。拿回宮來才發覺,我還沒有學過,宮裏也不能弄出大聲響。我只得命小錢把我打扮成一個小內監,跟著他混出宮,回家找雲弟教我的。足足練了大半日,卻還是打偏了一顆。”

玉樞撫胸道:“你打她的時候,自己不怕麽?”

“怕!”說著笑意轉冷,“怕打不中,白白墮了自己的威風。”

玉樞笑道:“宮裏人都說,以為你是塊木頭,誰知竟是暴炭。”

我笑道:“木頭可以燒成炭,本來也沒有分別。不過陛下已經把火器都收走了,以後我便是想為你出頭,也不能了。”

玉樞道:“我聽說他到現在都沒有去長寧宮看一眼。從前他待慧嬪並不是這樣的。”

我不以為然:“姐姐倒替慧嬪擔憂?”

玉樞臉一紅,目有隱憂:“我擔心她做什麽?我只是想,他以後會不會也這樣對我。”

我柔聲道:“陛下不會如此對待姐姐的。”

玉樞道:“你又不是他,焉知他不會呢?”

我微笑道:“慧嬪心術不正,所以陛下才不理會她。姐姐好好的,陛下如何舍得?”

玉樞扭頭望著窗上搖曳的花樹影子,目光如秋雨蕭瑟,仿佛憶起了從前驟失專寵的日子:“他若能想起我來,自然不會這樣待我。倘若他忘了我呢?宮裏的女孩子這樣多,一個比一個年輕貌美。而我,竟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雖是殘酷,我卻不得不說:“我知道姐姐曾經歷專寵,可他畢竟是帝王——”

玉樞笑意酸澀:“從前在家聽你念詩,最愛的一句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帝王,自然不可能‘一心’了。”

我笑道:“別說帝王,便是普通男子,也不能‘一心’。”忽然想起綠萼今早的話,“不過,陛下知道姐姐最深情,所以會一直待姐姐好的。”

玉樞一怔:“深情?”想了想,忽而自嘲地一笑,“是呢,和昱妃、穎妃相比,哪怕只和慧嬪比,我都只是一個沒用的人。‘深情’……我大約只有這個了。”

我搖起扇子,驟然撲起一團涼風在她落寞的眉宇間:“姐姐錯了,世上最難辨真偽的便是‘情’,姐姐的一片深情,只管十分、二十分的拿出來好了。”

玉樞搖頭道:“我不明白。難道別的妃嬪都沒有真情麽?”

我微笑道:“昱妃淡薄,從不爭寵。穎妃驟失權勢,我瞧她的心早已不在後宮了。慧嬪居心不正,一心爭權奪利。姐姐以為,她們真的有情?”玉樞低著頭沉吟不語,我又道,“姐姐的深情正是有別於其他妃嬪的最可貴之處。”

玉樞嘆道:“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