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三十九章 觀其所恒(第5/5頁)

朱雲大笑:“原來二姐要學公孫弘。可是我仿佛記得,公孫弘還陷害過董仲舒和主父偃,二姐也要學麽?”

我笑道:“子曰: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184]

朱雲頷首,想了想,忽而問道:“姐姐在宮裏可曾像公孫弘這樣,陷害過什麽人麽?”

皇後。心中愧疚,笑容虛浮,對著自己的親弟弟,也不得不用謊言回答:“沒有。”

朱雲的身子隨著車廂左右搖晃,目光卻靜得出奇:“這樣說來,長姐就更不會害人了。”

我淡然一笑:“玉樞在宮中一向與人為善,妃嬪之間和睦相處。”

朱雲聞言,心思仿佛飄到了別處,笑意忽而輕佻起來,就像那一夜皇帝說到李演為他安排女禦侍寢的事情:“這是自然,皇帝姐夫——一顆心權衡天下事,這天下事中,自然也有後宮之事。”

我一怔,肅容道:“後宮之事不可妄議。”

朱雲忽而紅了臉,湊過身在我耳邊悄聲說了一句。我先是愕然,隨即失笑:“當初我命你將銀杏帶入府中,可不是為了這個。不過,論年紀,論樣貌,論性情,倒還配得上,就留在府中給你做妾好了。”

朱雲忙道:“我不要她。”

我更奇:“這是為何?難道她不好麽?”

朱雲忸怩的樣子甚是好笑,像一頭猛虎一張口卻發出了貓的嬌聲:“她就是太好了,我可不敢要。”

我笑道:“何來好卻不敢要?”

朱雲道:“銀杏的年紀還比我小著一歲,可是樣樣事情都很有主意——太有主意了。前些日子有一位夫人因給家裏的兄弟買田宅,欠了咱們家的銀子,拖欠不還。雖然那幾日府裏剛好缺銀子使,母親卻不好意思催債,還是銀杏自行去那府上等了大半日,把錢要了回來,解了府裏的燃眉之急。還有,銀杏粗通醫術,識得各樣藥材。有一次家中有人病了,她隨手抓了些藥回來,就將那人調理好了。母親為此贊不絕口,已將她看作左右手了,倒將善喜擺在一邊。如今家裏人都有些敬畏她。”

我笑道:“即便人人敬畏,你是主人,難道也——”忽而明白過來,拖長了音調道,“哦……是善喜不喜歡她,所以你不敢要銀杏,對不對?”

朱雲身子一跳,提高了聲音叫道:“二姐,當真什麽都瞞不過你!”

我搖頭笑道:“罷罷,你們小孩子之間的事情我不想理會。我只想知道,母親向來善於理家,家裏怎麽會缺錢使?”

朱雲道:“母親是善於理家,可是擱不住今年開府,皇帝賞下了許多奴婢和女樂。奴婢倒還罷了,不喜歡還能賣掉或放還家中免為庶民。可女樂便不同了,皇帝賞的不能遣出去,只得養著。姐姐知道那些女樂還要請教師,要置辦行頭,還要發保姆們和她們自己的月錢。幸而喪月裏不能歌舞,否則夫人小姐們都要來見識一番,酒菜賞錢,錢就跟大水一樣淌出去了。咱們家通共那幾畝薄田,封邑只有幾百戶,又遠在千裏之外,俸祿官例又少,自然是應付不過來了。若像熙平長公主府這樣,自然什麽都不怕。”

我笑道:“果然大也有大的難處。我這幾年守墓,俸祿都沒有花,積攢起來也有上千了。若家裏沒錢,只管派個人來宮裏拿好了。”

朱雲笑道:“這怎麽成?母親說,再沒錢也不能要兩位姐姐從宮裏貼錢出來。”

我驀地想起慧媛在內阜院查賬的事情,微笑道:“那你便不要讓母親知道,自己派人進宮來就好。反正我在宮裏也用不著錢,攢多了也生是非。”

朱雲察言觀色:“二姐這話似乎不是泛泛所指。難道有人在銀錢上給二姐使絆子了麽?”

“是穎妃,不過將我略提一筆罷了。”話一出口,便覺失言,忙掩飾道,“宮裏的事情,我自會應付,你不必擔心。”

朱雲沉吟道:“穎妃?是從前的皇商史氏麽?”

我頷首道:“正是。”

朱雲嘿的一聲冷笑:“二姐,我從世子哥哥那裏聽說了一些事情,你聽了一定會大呼有趣的。”說罷示意我俯身過去,如此這般說了一番。我心頭一震,大驚道:“竟如此膽大包天?”

朱雲笑道:“二姐你猜,穎妃知道這件事麽?”

我思忖半晌,嘆息道:“恐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