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二十九章 得之失之(第2/4頁)

見我茫然無語,他又道:“朕已過半生,而玉機正當盛年,恐不能明白朕的心思。”

我淡淡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105]”

皇帝眼睛一紅:“好一個‘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只是朕何曾‘得之’?”

他不曾“得之”,我又何曾得到過誰?胸中悲愴而憐憫,是對他,也是對自己。我含淚道:“人生苦短,既曾相伴,已是不易。若得相知,更是罕有。‘用心於內,不求於外。’”

他別過頭去,悄悄擦去眼角的淚痕。雖已釋懷,竟還不免軟弱。良久,他拉住我的手,微笑道:“你還沒有回答朕,你願意做朕的貴妃麽?”

我嘆息道:“微臣貌陋德薄,如何敢與周貴妃比肩?況且,微臣也不願教姐姐傷心。陛下厚愛,恕微臣無福領受。”

他黯然嘆道:“罷了。你在禦書房,日子還長。朕記住你這句話,‘用心於內,不求於外’。”

我垂首,死命咬牙才忍住了淚意。他又道:“擾了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朕還要去永和宮看看華陽,不必送了。”

隔著帳子,只見他雪白的身影在門口站了片刻,一抹深重悠長的嘆息擾散了一室安寧。他一出去,我便再也忍不住,握著臉痛哭失聲。

芳馨進來喚了一聲,我匆忙拭淚,哽咽道:“什麽事?”

芳馨關切道:“姑娘……還好麽?”

我扯起錦被蒙住口鼻,倒在枕上,甕聲甕氣道:“姑姑出去吧,我要睡了。”

仿佛聽得芳馨的鼻息一動,好一會兒才聽她的腳步聲和關門的聲音。我哭了一會兒,漸覺無趣,於是掀開被子,望著灰沉沉的帳頂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一字一字對自己說:“朱玉機,不準哭。”

如此休養了兩日,也無人相擾。連二月初二本該向太後請安的日子,也只是躺在漱玉齋養病。芳馨和綠萼都不敢問我皇帝那一夜說了什麽,我也不想向任何人提起。

二月初四一早,我正用早膳時,芳馨走了進來。她使個眼色,我身後的兩個小丫頭便退了下去。芳馨盛了一碗紅豆粥,垂眸道:“奴婢奉姑娘的旨意,去章華宮問了穎妃娘娘。穎妃娘娘說,她只是奉旨將秋蘭和銀杏打入獄中,具體什麽罪名,也不甚清楚。”

我奇道:“有這等事?”

芳馨道:“這件事情,恐怕姑娘要親自問陛下了。還有一事,王、鄧二位女禦昨夜被趕回監舍居住,看來是陛下不要她們了。”

“王女禦和鄧女禦?”我一時竟想不起來,“是哪兩個?”

芳馨笑道:“向來姑娘的記性是最好的,怎麽連王女禦和鄧女禦都不記得了?姑娘進宮的頭一天,在重華門撞到的二位便是。”

我恍然道:“原來是她二人!我記得姑姑說過,這其中一人是慧媛平氏舉薦的。”

芳馨微微冷笑:“可不是?慧媛竟薦了這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放浪女子,也不知會不會被遷怒。”

我瞟了她一眼,道:“姑姑好像很不喜歡慧媛?”

芳馨道:“歷來妃嬪誰不想多占恩寵,偏偏慧媛還在做女禦的時候,就將王氏也推上了龍床。如此惺惺作態,奴婢有些瞧不上。”

我笑道:“這種事情古往今來屢見不鮮,連皇後也曾將穎妃獻給陛下。”

芳馨不屑道:“慧媛是慧媛,皇後是皇後,天高地遠,如何相提並論?況且穎妃娘娘貌美聰慧,性情又好,王氏和鄧氏如何比得?”

我翻攪著紅豆粥,失笑道:“這都是我不好,多問了一句,引得姑姑說了這麽些話。”

芳馨笑道:“那天晚上陛下帶著簡公公悄悄地來漱玉齋,不知為何竟教王、鄧二人打聽到了。這兩人仗著得寵,便向簡公公打聽,還去婉妃娘娘面前說了好些不三不四的話。陛下聽說此事,便將這兩人趕回了監舍。”

我冷笑道:“這兩人膽子很大,私下打聽不足,還敢去粲英宮?別說只是趕回監舍,趕出內宮也不為過。”

芳馨道:“奴婢只是擔心婉妃娘娘又要不自在了。”

我漫不經心地挑起一根酸菜,嘆道:“隨她吧。”

正說著,小簡過來請安,我放下碗箸道:“未知陛下有何旨意?”

小簡道:“陛下問大人的身子好些了沒有,還說,施大人和李大人想進宮來問一問當日大人在景靈宮遇刺之事,不知大人可方便待客麽?”

我忙道:“請公公代為回稟,玉機已經好多了,謝聖上關懷。不知施大人和李大人幾時進宮?”

小簡道:“自是越快越好。不知今日午後申正時分如何?”

我欠身道:“一切全憑聖裁。”

小簡正要告退,我忙道:“公公請留步,玉機有一事不明,要請公公賜教。”

小簡道:“大人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