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十二章 昭昭如日(第2/5頁)

我在她的小腹上虛撫一下,微笑道:“不然。你這個孩子是昌平郡王的長子,太後定然歡喜。過些時候,你一定能得到冊封,只怕還是個佳人呢。”

若蘭道:“是不是佳人,若蘭倒不在意。只盼望王爺能對這孩子好些。”

我笑道:“這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難道能不對他好?”

若蘭黯然搖頭,面色忽而變發白:“這孩子來得突兀。王爺也不過是可憐若蘭,才納若蘭為妾的。王爺對於姑娘,才叫作好,他最喜歡看於姑娘寫字了……”

我拉起她的手,打斷道:“錦素已經不在了,你卻能常伴王爺左右。你何必與她比?”

若蘭拿起帕子點了點眼角,赧然一笑:“大人說得是。是若蘭不懂分寸。”

我問道:“這些年,昌平郡王在西北好麽?”

若蘭道:“王爺自三年前被貶為西北中郎將,便一直郁郁不樂。直到武威金昌之戰,王爺親率軍士深入敵後,劫奪了糧草,朝廷才又封了龍驤將軍,督雍、涼、秦三州軍事。只是經此一戰,我軍忙著移民屯田,西夏也不敢再輕易進犯,所以西北倒太平了兩年。王爺閑來無事,只是操兵狩獵。”

我贊許道:“‘暫勞永逸,必獲後利’[39]。武威金昌一戰,竟打出數年的安寧,可見以戰止戰,方是王道。”

若蘭笑道:“正是。王爺也是這樣說的。王爺道,當年漢武帝開疆拓土,稱霸西域,歷經三百年,余威猶在。王爺傾慕武帝雄風,若興致好,便常和我說這些,只是若蘭讀書不多,聽不大懂。只有從前於姑娘在的時候,能與王爺交談兩句。”

我在杯中注酒,淡淡一笑道:“王爺傾慕武帝?倒不傾慕衛青、班超麽?”

若蘭不知就裏,答道:“王爺曾說,那些人只是‘功狗’,武帝才是‘功人’。人只有羨慕人的,哪裏有羨慕狗的?”

一失神,酒杯滿溢尚不自知。綠萼驚呼道:“姑娘,酒灑了。”說著從我手中奪下執壺,拿了一方抹布急急忙忙地擦著桌面。若蘭似是察覺到什麽,微微變色:“大人?”

我不動聲色地擦去手上的熱酒:“沒什麽,聽得有趣,一時走神罷了。王爺和文泰來將軍可交好麽?”

若蘭遲疑道:“大人為何問這個?”

我微微一笑道:“武威一戰,文將軍功成名就,又做了當朝蘇參政的乘龍快婿,前途無可限量。王爺若與他和睦,便在文臣中有了援手。你知道,朝中的文臣一向反對北伐西征,而王爺又是幹將,遠離朝闕,難免惹人注目,招人話柄。若有蘇參政在聖駕前美言一二,就好得多。”

若蘭恍然道:“原來如此。只可惜王爺與文將軍交情一般,倒是與一個西夏將領有些往來。”

我奇道:“西夏將領?”

若蘭笑道:“是。太平無事的那兩年,王爺有時候會和他一道去喝酒打獵,有一次那人病了,王爺還派人去敵營送藥,那人竟也毫不起疑,當著使者的面就喝了。王爺說,他們兩個,便是眼前的羊祜與陸抗[40]、華元與子反[41]。可是王爺並沒有告訴若蘭,羊祜、陸抗、華元、子反都是什麽人。大人讀的書多,定然知道。”

我心中一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若蘭察言觀色,怔怔道:“大人……這其中可有什麽不妥麽?”

我肅容道:“好妹妹,你在軍中自在慣了,見的都是直率的軍人,不知京師的人心險惡。從此以後王爺在西北的事情,不可再對第二人言說。須知禍從口出。”

若蘭神色一凜,道:“是。若蘭記下了。”

我指著一桌子的菜道:“咱們還是先吃飯吧。”

鹹平十八年正月初一五更時分,朱雀門大開。早已等候在宮門外的文武百官、皇室宗親、公侯勛爵、外國使節和他們得了封誥的母妻都撇了下人魚貫而入。弟弟襲了父親的高淳縣候,母親被封為高淳縣夫人,也要隨弟弟入宮朝請。當下眾人都候在內宮縉雲門外。

天蒙蒙亮,但聽得奉先殿敲響了召集群臣的鐘聲,於是公卿入縉雲門。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鐘鼓齊鳴,有莊嚴而低沉的樂聲響起,乃是《隆安》:“天臨有赫,上法乾元。鏗鏘六樂,儼恪千官。皇儀允肅,玉坐居尊。文明在禦,禮備誠存。”帝升禦座。

接著鐘鼓換作《正安》:“堯天協紀,舜日揚光。涉慎爾止,率由舊章。佩環濟濟,金石鏘鏘。威儀炳煥,至德昭彰。”公卿客使入殿朝拜。

直到巳時,贊引才領眾誥命入宮。但見左右金吾六軍諸衛執戟肅立,列黃麾大仗於殿庭內外。大樂令展金鐘玉磬翅列東西,鼓吹令分置十二案於虡架之外,謳者在後。陳傘扇貢物於玉墀之上,列輿輦禦馬、丹車五輅於紫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