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十章 義不辭難(第2/6頁)

我搖頭道:“可姐姐在宮中為寵妃,弟弟是龍衛副指揮使……”

熙平肅容道:“正因為你並非全無根基,所以入了禦書房後,會更榮耀,也會更兇險。你除卻要小心謹慎、公允持平,還要牢牢抓住聖寵,才能立足得穩。”她放緩了語氣,定定看著我,忽然露出一絲冷峻的笑意,“自然,你若沒有立下輔佐明君治理天下的雄心大志,自可不必在意聖心。可是,你既不在意恩寵又不要權勢,那你還入宮做什麽呢?”

我嘆服:“殿下所言甚是。”

熙平神思馳遠,淡淡一笑道:“還記得當年你入宮拜別時,孤曾對你說過什麽麽?”

沉香的香氣寡淡如水,似穿過重重往事,已到強弩之末。每一絲氣息都勾起舊的回憶。“殿下當時教導玉機許多:英雄不問出處,不要畫蛇添足,還有……或權傾六宮,或成階下囚。”

熙平的眼中蕩起鋒銳而明快的笑意:“不錯。如今皇後病重,眼見是不行了。而你卻進了禦書房,做了她當日做過的事情。”說著笑容微冷,“‘權傾六宮’?‘權傾天下’亦不為過。只看你有沒有這個心了。”

我雙手一顫,沉在杯底的青梅滾了兩滾,發出像心跳一樣沉穩有力的聲響:“‘或為階下囚’,玉機亦不敢不牢記。玉機只想好生襄助弘陽郡王殿下,別無他想。”

熙平眸光一閃:“你倒不為玉樞的孩子想麽?”

我坦然道:“玉機不敢忘記慎妃娘娘臨終的囑托,不敢忘記殿下的教養之恩,更不敢忘記父親的遺志,還有這些年弘陽郡王待玉機的情義。玉樞的孩子我自然要待他好,但待他好也不見得就要讓他做太子。玉機絕不改變初衷,請殿下放心。”

熙平甚為滿意,輕輕點了點頭:“三年前你父親出了那樣的慘事,你任性辭官,孤不怪你。孤知道玉樞是極想入宮的,所以想方設法成全了她。你們姐妹總得有一個在宮中才好,不然以他的風流性子,恐怕連你長得什麽模樣都忘記了。”

我低頭飲一口茶,險些酸出眼淚來:“玉機明白。只是玉樞生了皇子,殿下便不怕那孩子會奪了弘陽郡王的寵愛麽?”

熙平輕快地笑了起來,就像聽到了一個笑話。柔桑靈動的目光掃向熙平,又斜向我,隨即用賬簿遮上。熙平道:“即便沒有玉樞,難道便不會有別的寵妃,別的孩子麽?現擺著昱妃的孩子,陛下就很喜歡。”隨即笑意微涼,“與其是別的孩子,孤寧可是玉樞的孩子。況且你既回了宮,還怕弘陽郡王會失意於父皇麽?你父親已不在了,孤不能做‘一切之勝’,只能如此行事。”

我恭敬道:“是。殿下所慮周全。”

熙平又道:“如今左將軍黃泰林一直在北方平叛,這些年大小叛亂十幾處都虧他。不但如此,他還招撫流民,築壘屯田,深得聖心,這左將軍之位坐得穩穩當當。反而是後將軍陸愚卿有些投閑置散了。只看來年征西夏的時候,用誰做主將,這虛懸的大將軍之位便有分曉了。再者,陛下命信王世子去南方立功,似又有意讓裘玉郎做弘陽郡王府的咨議參軍……”

我奇道:“裘玉郎?便是慎妃娘娘的大侄子,五年前中了進士被外放為蘄水縣縣令的?”

熙平笑道:“好記性。他是曜兒的表哥,做弘陽郡王的王府咨議,甚是合宜。他兩人都是年輕能幹的孩子,又總想著為國家效力。陛下也不能總是禁錮,為國為民,也當啟用才是。”

高旸牛刀小試,便大獲全勝。然而他卻不得不學他的父王,做出一副沉溺女色又薄情寡義的不成器的樣子來。至於屠城,我頓時想起他四年前在城外殺死喬致的事情,他本來便是一個心志堅定辣手無情的人。自然,他是被熙平長公主精心教養長大的,我毫不奇怪。忽然我心中一動,似魅影在明鏡中閃過,我自己的面孔也變得猙獰難解。隨即啞然失笑,多麽荒唐的念頭,怎會如此?

熙平合上雙目,臉上帶著沉醉的笑意:“冬天過去,春天就來了。待你回了宮,弘陽郡王也不會那樣孤單了。再過幾年,待柔桑嫁了,孤就安心了。”

柔桑終於忍不住插口道:“誰要嫁了?孩兒不嫁!”

熙平笑道:“過幾年你就是老姑娘了,不由你不嫁。”

柔桑的臉上閃過一絲嫌惡的神情:“誰要嫁給那個小孩子!他還沒有孩兒高!”

我沒想到柔桑對自己與高曜的婚事如此厭惡,不覺納罕。熙平笑道:“弘陽郡王現下還只有十三歲,再過幾年便不是小孩子了。”

柔桑看了我一眼,扶著母親的肩膀委屈道:“那玉機姐姐怎麽還不嫁人?”

熙平拍著她的手背笑道:“倒搬出你玉機姐姐來了!玉機有大事要做,哪裏像你這樣富貴得閑?不嫁人卻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