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七章 君子居之(第4/5頁)

朱雲笑道:“我見綠萼姐姐以前就是這樣服侍二姐的,好歹讓我也受用受用。”

善喜抿嘴笑道:“玉機姐姐別惱,是我要和雲哥這樣玩的。”

我笑道:“小心你這樣服侍慣了,這輩子都脫不了身!”

善喜雙頰一紅:“姐姐胡說!雲哥是最講理的。”說罷端著銅盆跑開了去。朱雲叉著兩只濕漉漉的手,喚道:“快拿幹幅子來!”卻見善喜潑了水,自往廚房裏去了。

我笑道:“該!”便將自己覆臉的帕子往他懷中一扔。朱雲笑嘻嘻地擦幹了手,提起筷子夾起一片蒸饃。我一拍他的手道:“母親還沒有回來!”

朱雲道:“母親在賬房裏被絆住了,不回來吃飯。大姐被府裏的苟媽媽央去幫忙,也不在家吃了。只我們四個在家吃飯。”說著已將饃咬在口中,又夾起一大筷子蕨菜放在自己碗中。

我起身就著陰溝旁竹管中傾出的流水浣手,一面問道:“哪個苟媽媽?”

朱雲道:“還有哪個?自然是府上掌管歌舞倡伎的苟媽媽。”

我奇道:“玉樞正在孝中,不能歌舞。苟媽媽煩她做什麽?”

朱雲道:“今天上巳節,兩宮在汴河邊祓褉遊玩。長公主殿下本來預備了歌舞助興,誰知有個舞姬忽然發了急症,只得臨時叫大姐頂上。”

我不悅道:“玉樞並非府中的舞姬。難道便沒有別人了麽?”

朱雲道:“大姐自然不是舞姬。可是今日的歌舞卻是大姐一手編排的,臨時叫個人,也不能那樣純熟。況且這件事情是告訴了母親的。長公主有事,母親也卻不過面子,只得讓大姐去了。”見我面色不豫,便又寬慰道,“聽說只是在汴河上搭起個浮台,遠遠在河中心一舞便完事了,不到天黑必能回家來。”

我哼了一聲,不耐煩道:“你不懂……”

午後,朱雲仍舊出門騎馬。我拿著一冊書坐在梨樹下發呆。讀了片刻,只覺得困倦,閉上雙眼,卻遲遲不能入睡。因今日是上巳節,汴河邊人煙輻輳,熱鬧非凡。綠萼和善喜兩個耐不住寂寞,自出府去逛了。我心神不安地呆坐了一下午,直到渾身冰涼,這才驚覺太陽已然西斜,於是起身披衣。家中一個人也沒有,我百無聊賴,只得獨自一人掃起落花,沖凈了留做香囊。

忽聽外面響起一陣又快又重的腳步聲,我不禁捧著一簸箕落花出去查看。剛到門口,忽見綠萼一頭撞在我的身上,濕漉漉的梨花全撲在我的胸口。接著小丫頭善喜也奔了過來,三人撞成一團。綠萼見我胸口濕了一大片,忙掏出帕子為我擦拭。我望著一地被踐踏的梨花,蹙眉道:“什麽事這樣慌張?路也不好生走!”

善喜笑道:“玉機姐姐,玉樞姐姐就要做貴妃了!”

我大驚,一把拂開綠萼的手,喝道:“你說什麽?!”

善喜被嚇了一跳,頓時斂了笑容,怯怯道:“玉樞姐姐要嫁給皇帝了。”我不可置信地看向綠萼,卻見綠萼緩緩點了點頭。

我深吸一口氣,冷冷道:“這是怎麽回事?”

綠萼上前稟道:“回姑娘,這是奴婢親見的。”自從我回家,我便讓綠萼不可自稱“奴婢”。現下她害怕起來,“奴婢”二字脫口而出。她扶我回房,又打發善喜去燒水做飯,方才垂頭道:“姑娘,此事千真萬確,奴婢親眼所見。”

我嘆息道:“你細細說來。”

綠萼道:“奴婢和善喜貪玩兒,午後跟著苟媽媽和大姑娘去了汴河。大姑娘和七個舞姬在汴河中心舞了一回,滿城的百姓都擠在岸邊看。奴婢和善喜卻是在河上等著大姑娘。陛下本來正和美人說說笑笑,聽聞是長公主殿下精心準備的歌舞,便也停下來用心觀看。一曲舞完,本來眾人要上船回家的,卻被陛下叫了過去領賞。奴婢在船上只看見陛下拉著大姑娘問個不住,連美人也不理了。還怕她在河中心吹了風覺得冷,將自己的氅衣脫了下來披在大姑娘身上。後來,便親自帶她入帳更衣了。因此府裏的人都說,朱大姑娘要做貴妃娘娘了……”

我的憤怒如潮水湧過,抓起一只茶杯狠狠摜出了房門,冷笑道:“好……很好……”

綠萼嚇了一跳,連忙跪下,抱著我的腿道:“姑娘息怒!陛下肯定是因為大姑娘是姑娘的姐姐,容貌與姑娘酷似,才多看了兩眼的。”

我一怔,哭笑不得:“是麽?”

綠萼滿臉是淚,拼命點頭。我扶她起身,怒極反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綠萼不敢多言,起身擦了眼淚,一步三回頭地退了下去。

天全然暗了,綠萼和善喜在廚房忙碌,庭院中的煙火氣逸入房間,沉沉地嗆在心頭。我點了燈,尋出幾片布頭,細細縫了兩個布囊。不久,外面便起了震天響的炮仗聲。我站在房門口觀看,但見小簡帶了兩個內監送母親和玉樞走了進來,門外有一大群男女伸長了脖子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