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十九章 簸之揚之(第2/5頁)

綠萼一怔,掰著指頭算道:“當年慎嬪娘娘有姑娘,周貴妃有於姑娘,皇後有史姑娘。”說著幽幽長嘆,“從前於姑娘服侍皇太子殿下,最是顯赫,後來宮裏還有封姑娘,最美麗。如今都花一般謝了,只剩了姑娘和史姑娘。於姑娘曾說過: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淩霜猶茂。姑娘和史姑娘就是那淩霜猶茂的松柏。”

我失笑道:“你是什麽時候學會這些歪比方的?”

綠萼眨眨眼睛,笑嘻嘻道:“姑娘教奴婢讀書,也有好些年了,奴婢雖然蠢笨,總歸要記住些道理才行。不然不是給姑娘丟臉麽?”

我笑道:“是,你很懂道理。”

皇帝從畋園回宮,便命昌平郡王依舊回西北戍守。聽聞此事,我又驚又喜,派小錢打聽他幾時進宮向太後辭行,又專程在他出宮的路上等候。

時近午時,我站在宮墻短促的陰影中,舉帕拭汗。芳馨在一旁緩緩搖著紈扇,心疼道:“姑娘是最怕熱的,前些日子才在這裏暈倒過,這大太陽地下,何必親自等著?叫小錢來等著就是了。”

我搖頭道:“事關錦素,我自當親自等候,方顯誠意。”

芳馨道:“只要事關於姑娘,姑娘總是不辭勞苦。”

憶起當年史易珠出賣錦素的事情,我嘆道:“從我進宮初識錦素,到她流放西北,我和她也算善始善終。日後能不能見尚不可知,這是我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情了。”

芳馨道:“於姑娘和若蘭她們也走了兩個月了,也不知她們在軍中如何了。”

我嘆道:“在軍中為婢,自然不比在宮裏。好在昌平郡王就要去西北了,昌平郡王是識得錦素的。只要他立刻修書回營,錦素便不用那麽辛苦了。”

芳馨低低道:“可憐於姑娘的手是抓慣了筆的。”

我淡淡一笑:“錦素在景園送給我的字,無端被昌平郡王拿了去,可見他們有緣。昌平郡王俠義心腸,又是愛才之人,絕不會不顧錦素的。姑姑放心吧。”

芳馨忽然指著前方道:“姑娘,昌平郡王出來了。”

果見昌平郡王高思誼一襲銀白紗衫,輕裝簡從,翩翩而來。待他走到金水門,我忙上前去行禮請安。高思誼頗為意外,還禮道:“原來是朱女丞,小王有禮了。”

他身材挺拔,軒逸如松。一絲淡淡的錯愕,為他硬朗的眉目染上一層渺然如霧的柔和。我屈一屈膝道:“臣女是專程在此等候王爺的。”

高思誼道:“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我笑道:“不敢當。臣女先恭賀王爺洗刷冤屈,復了爵位。”

高思誼笑道:“多謝大人。多虧朱大人發現案情有異,刑部這才揭發了舞陽君。皇兄以為,小王昔日的種種不端,都是她詛咒所致,這才復了小王的爵位。小王當拜謝大人才是。”說罷又還禮。

我忙道:“這都是陛下聖明。臣女冒昧,有一件要緊事想求王爺,請王爺允準。”

高思誼笑道:“朱大人是想說於姑娘的事吧。”

我驚異地擡起頭來。未待我開口,他又道:“朱大人一片赤誠,為摯友盡心竭力,小王豈能不知?大人放心,小王自二月裏聽聞於姑娘被流放,便早早去函回營,請他們善待於姑娘。區區薄面,想來還有些用處。小王一回營,便命於姑娘來小王幕中服侍,這樣大人就不用擔心那些粗人虧待了於姑娘了。”

竟有此意外之喜,我不覺眼眶一熱:“王爺高義,臣女感激不盡。倒是臣女疏忽了,到如今才來拜候王爺。”說罷且喜且泣,深深行了一禮。

高思誼道:“小王與於姑娘,也算有交情。為二位姑娘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也是應當的,不必言謝。”說罷拱一拱手,轉身去了。我目送他出了金水門,方才回轉。

甫一轉身,便見史易珠帶著兩個丫頭走了過來。她手中的紈扇上繡著火紅的美人蕉,白玉扇柄下垂著嫣紅流蘇,日光下閃過一絲狐疑的銀光。扇子一動,流蘇隱在她寬大的袖中:“這大日頭底下,姐姐又病著,在墻根下站著做什麽?越發要中暑了。”說罷上前行了一禮,轉眸看了看金水門外昌平郡王一閃而逝的背影。

我還禮道:“聽聞昌平郡王殿下將赴西北戍邊,特來拜求王爺留意錦素的境況。”

史易珠道:“於姑娘可真有福氣,遠謫西北數月,姐姐竟還是這般放不下她。可見為人要軟弱愚蠢些,才能惹人憐愛。”

當年史易珠告發錦素胡言妄語、扇動謠諑,錦素險些被慎嬪杖責免官。然而因為周貴妃的偏心,卻是她自己借口祖母病重辭官離宮。史易珠固然是出賣了信任她的錦素,卻並不算誣告。因此每每提起錦素,都是這般戲謔而刻薄的口氣,我早已聽慣。我接過芳馨手中的紈扇:“妹妹怎的這會兒到金水門來,是要出宮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