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第3/4頁)

“死人啊!”

人群裏一陣小小的騷亂,酈依靈從馬上跳下來,快步走了過去。

挖出屍骸的是軍府的士兵,並沒有很驚嚇,他們天天看著屍體下飯,一個骷髏頭根本不算什麽。只是這骷髏染了血,埋在荒郊野嶺,屍首分離,怪淒厲的。

附近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會發生什麽也就不言而喻。一個骷髏頭,都可以浮想聯翩出許多悲歡離合的故事。

酈依靈也不怕,她慣來是膽子大的,從士兵手裏接過那個骷髏頭端詳,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有些低沉,長長嘆了口氣:“這人也是可憐。死得無名無姓,連葬身之處都沒有。”

其他人也沉默,興許是這骷髏勾起了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有些人交頭私語。

“也太慘了,家裏後人想給他上個香燒個紙,都找不到地方。”

“別人扔去亂葬崗子,也好歹身首是全的,這人連身子都找不到了……”

卻有一句話,所有士兵都默契地沒有說出口。

——只盼自己日後不幸戰死沙場,也千萬不要落得這樣下場。

酈依君見妹妹站在一群軍漢中,他始終不放心,就跟了過來。走近了便聽到眾人的議論,再看到酈依靈手裏那個骷髏頭,不免有些滲:“把它安葬了吧。”

也是在這些士兵面前做個態度。若上官能善待一個無名的骷髏頭,行事仁厚,他們才敢放心——面對著隨時有可能戰死沙場的未來,也就省去了許多死後的憂患。

酈依靈捧著骷髏,聞言點點頭:“興許是哪一場戰禍中死去的士卒,或者死於胡人殺戮之下的無辜平民吧。無論是誰,既然被我們發現,就是緣分,是該好好安葬的。”

士兵中熱鬧了起來,在兩軍長久對峙後氣氛焦灼的軍營裏,少見這麽有人情味的上司了,哪怕他們只是酈家私兵的頭領。有不少人道:“我們也來幫忙!”今天善待別人屍骨,惟願將來有那樣一天時,自己也被人善待。

既然要正經下葬,就不能離五谷輪回之所太近,以免受其汙穢。酈依靈左右瞻顧,選定了幾百步外一個微微隆起的土坡腳下,意喻著背有靠山。其他人帶著鏟子幫她掘土,三兩下就將葬坑挖好。

風夾帶著沙塵的味道,吹過曠野,粗糲的沙子打在每個人的臉上。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風吹獵獵。可憐無定河邊骨,興許是春閨夢裏人。

酈依靈想了想,從脖子上取下了一根紅繩結,上端掛著一張桃木平安符。她將那平安符纏繞在骷髏頭上,再將骷髏穩穩放入葬坑裏。

“這是我在孝感寺求來的平安符,戒空法師送我的。”她收回手,站起身,示意可以填土了,眾人開始動作,她則看著那骷髏頭被一抔抔黃土掩埋。

她擡起頭,目光越過曠野,眺向遠方,那在風中纏綿的輕沙,埋葬了一代又一代忠骨。她微微嘆息:“戒空大師說,桃木平安符有鎮定安魂的功效,這個人死後漂泊無定,有這平安符陪他,希望他的魂魄,能夠回去見到……他最想見的人吧。”

多少枯骨,猶是春閨夢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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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命站在城頭上,身形幾不可察地一晃。

方才,仿佛是一陣勁風刮來,他忽然與一處陣眼的骷髏失了感應!

是有誰動了骷髏麽?還是一時的變故?

此刻,高闕塞城中正全軍戒嚴,氣勢如繃緊的弦,蓄勢待發。少司命遠離他們,獨自一人站在城頭,閉上眼睛,以靈覺巡梭那九處感應。

……不對,依然只有八處。

他反復嘗試了數次,終於心下了然——不知是誰,發現並動了他的骷髏,且做了什麽手腳,使他再無法感應!

素來對世事漠然的少司命,此時不得不說十分驚愕。

憑他的功力布下的陣眼,若不想被人發覺,就一定不會。可如今不但被發現了,甚至對方切斷了他的感應,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事——對方的道行該是何等高深?

不得不說,這十分打擊。

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找回骷髏。用於破壞晉國天陣的九個陣眼,被人挖去了一個,還談何破壞。拓跋烏還等著霧散後突圍呢。

……至於拓跋烏,也來不及知會了。西魏已經定了今夜突圍,全軍戒嚴操練,若臨陣改變指令,勢必再而衰三而竭,以致軍心大亂。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陣眼修補回來。

況且——之前軍祭都已經轉告了拓跋烏,信誓旦旦,說陣眼絕對不會被任何人察覺。結果下午就被人挖了出來,這也太……打臉了。

少司命總還要替他師父要這張臉。

他擡起戴銀鐲子的手,天光在鐲子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澤,輕靈的聲音穿透蒼穹,未幾,山鬼如魅出現在他身後。少司命吩咐道:“去驚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