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5/7頁)

繼而又想,穿越以來,她身為皇帝的妾室,一直被高高供著。第一次親近皇帝,竟然是以一條狗的身份趴在了他的懷裏……這宮鬥戲,也真是絕了!

“汪!”她一時感慨,又忍不住發出了單音節。

蕭懷瑾在寒風中靜坐了半個時辰,偶爾喃喃輕語幾句,都是什麽“討厭我恨我的人,我無可奈何,唯一真心待我的人,我卻不能給她幸福”之類的自責。

夜裏風涼,謝令鳶想勸他回屋中,以免受了風寒,想了想還是閉嘴了——她現在不管想說什麽,除了“汪”還是“汪”。

徹骨的冷意襲遍全身,蕭懷瑾終於起身,拍了拍狗的腦袋:“乖啊,你回去吧,晚了婉娘該要尋你了。”

謝令鳶被他放在地上,看他朝著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方向走去,孤單身形在風中猶如破敗枯葉,握不住的飄零之感。

看他走的方向,既不是紫宸殿,也不是仙居殿。想到蕭懷瑾做事一向不走尋常路,謝令鳶不太放心他,便還是遠遠地,吧嗒吧嗒地跟著他。

寒風吹來,她一天沒有進食,腹中空空,不禁深刻懷念起麗正殿的溫暖。想到酈清悟和星使大概已經準備好了吃食,她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跟了一盞茶的功夫,到了一所宮宇前。

高高的白玉殿階,值夜的宮人此刻都被驚動,跪在了地上。宮外原本熄滅的燈也重新燃起來了,在夜風中火光飄忽不定。

謝令鳶仰頭看著玉階之上三個大字。

承歡殿。

——她記得,這是錢昭儀的居所。

她想過蕭懷瑾可能會去西郊馬場,可能會去他有回憶的某個地方,卻沒想到他會來找錢昭儀。方才對著白昭容做不到的事,難道對著錢昭儀就能行?

謝令鳶往台階上爬了幾步,宮人自然是沒有攔一條狗的,且都知道它是皇帝賜給白昭容的狗,只能用眼角瞟著,感嘆這狗頗有靈性,與主人同心——天子寵幸別的妃嬪,它比主人還憂心,竟然跟過來聽床角了!

如果他們知道,聽床角的狗是德妃,她剛剛一個時辰前還聽了陛下與白昭容的床角,大概臉色會更加異彩紛呈。

謝令鳶跨過門檻兒,承歡殿的宮人已經被遠遠驅散,不知為何,四周無人把守。她越發擔心了,生怕蕭懷瑾做些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邁開爪,就往裏面找去。

然而還沒湊到內殿門前,聽到聲音,她就身軀一顫。

——門內,傳出了皮鞭抽在人身上的悶響,帶著皮肉綻開的刺耳聲,還有疼痛壓抑的悶哼。

“再用力打。”是蕭懷瑾的聲音。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又覺得無論做不做,都是錯事。

這樣的愧疚壓在心頭,他唯有找膽子最小、不敢聲張的錢昭儀來鞭笞他、懲罰他,才能得到心理上的平衡。那些不安和內疚,隨著鞭打與疼痛,仿佛也減輕了很多。

內殿影影憧憧,是錢昭儀正在揮鞭子,聲音裏有點顫抖,還有點愉悅,那畏懼與愉悅奇異地糅雜在一起,聲音都變了調。

身為帝王卻總是用鞭笞來懲罰自己,錢昭儀也難說內心對他是同情抑或尊重。雖然只是妾室,但他畢竟是她的丈夫。自從她入了宮,家裏待她的態度也與從前截然不同,不再是嫌棄抑或挑剔。而這些榮寵,都是蕭懷瑾賜予的。她感激他,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活得不是那麽無用。

“打哪裏?可不能出血了。”錢昭儀有點忐忑,望著面前的人。

*****

謝令鳶的滾胖身子停在門外,驚呆地張大了狗嘴,哈喇子淌了一地……

天啊,她無意間發現了什麽?!

原來蕭懷瑾不親近後宮的原因,是因為他有心理障礙,是個受虐狂嗎?!她知道古代宮廷很容易把人逼到崩潰和變態,也會發生聳人聽聞的陰暗慘事,但是當親眼見到這一刻,還是會感到人生的顛覆!

幸好她穿越前,在圈子裏什麽妖魔鬼怪都見過,才沒嚇得叫出來。當她的狗眼,掃到桌子上擺的各種鞭笞之物時,更覺得一陣冬風吹過,吹寒了心頭三尺雪,她整個狗都不好了。

於是謝令鳶神志恍惚,懵懂地從台階上栽下去……

她左狗腿絆著右狗腿,往麗正殿跌跌撞撞地跑。

夜色黯然,她頭一次覺得宮裏這樣寒冷,每一個角落都仿佛藏汙納垢,而她看到的光鮮只是被粉飾太平了而已,就像光照下來,會覺得明亮;而光照不到的地方,才是世間的真實。

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面前。

謝令鳶打著跌停下,仰起頭,那人玉色的廣袖罩衫,如沐銀輝,高華聖潔。美則美矣,卻出現的太突然,瞬間嚇得謝令鳶倒吸三口涼氣——

“汪!”

“嚇到了?”

酈清悟過了子時卻不見她回麗正殿,出來四周看看,便看到她心神不寧地往回走。他沒有攜帶山海滅,更有幾分飄然,俯身將她抱起來,往麗正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