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碎的線索

所謂的談話,也不過是一次核查。蕭九韶是東太平洋號上的幸存者之一,這一次談話在程序上是免不掉的。找他談話的除了新上任的局長,還有省局的調查員。

他在整個談話中也表現得中規中矩,對方問什麽就回答什麽,既不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也不算過分熱情,中間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順便還能從調查員的衣領袖扣判斷出他正和自己的妻子分居。

談話結束後,新任局長主動跟他握了握手,又問:“你對我的前任,淩卓遠局長的事是如何看的?”

蕭九韶反問:“是否是尋找到船上的黑匣子了?”

新任局長同調查員相視而笑,道:“的確如此,雖然打撈工作有很大難度,總算還是完成了。你看,我就說小蕭很能幹,你說了上句他就能想到下句,跟他說話一點都不需要費腦筋。”

調查員則笑道:“我也一直有所耳聞,蕭科還是個名校畢業的博士。不知道你從我身上能找到什麽信息?”

蕭九韶看著對方,微笑道:“並沒有這麽神奇,這些只是謬誤的傳聞,如果我真的看任何人一眼就能夠判斷出有效信息的話,就不會至今無法抓到暗花。”他在心中繼續補充,這位調查員連自己的無名指上的婚戒都已經褪下來,看來他的婚姻已經走到盡頭,並開始在尚未辦理離婚手續的前提下冒充單身。而從他左手無名指那個婚戒留下來的印子看,他在婚後發福不少,連手指上被勒出來的印子都有粗細變化。

整場談話就在還算愉快的氛圍裏結束了。

蕭九韶回到辦公室,只見刑閔仍然坐在那裏等他。他走進去,隨手帶上門,又把百葉窗拉下:“你找我……也是為了黑匣子的事情?”

刑閔挑了挑眉:“你說‘也’?啊,你剛才被叫去談話,新局長也對你說了黑匣子被打撈上岸的消息。”他略帶嘲諷地笑道,“那他一定沒有說,黑匣子裏的內容究竟是什麽吧?”

“沒有。”

“那就對了,我想了些辦法弄到錄音,不過不算太清晰,那個人也是冒了很大風險把資料傳給我。”老資格的優勢,就在於人脈廣,他想要的資料,總是有辦法輾轉弄到手。

他平靜地和蕭九韶對視片刻,道:“我開始以為,我們執行了這次任務,應該是最靠近核心機密的人,但是現在,我覺得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蕭九韶靜靜地道:“請詳細說明。”

刑閔從口袋裏拿出錄音筆,把設置調成外放,又把音量調到最大,裏面很快就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我是淩卓遠,中國籍,就職於公安系統。本次以東太平洋號命名的圍捕行動的目標為暗花,該行動已經失敗。我被注射了BHN1新型病毒,該病毒具有傳染性,並且能夠控制人的心神。而船上的爆破裝置已經被暗花啟動,我無法離開遊輪,否則會把病毒傳播開來。”

“我已親眼見到暗花,他就是——”淩卓遠沙啞虛弱的聲音忽然變調為一聲痛苦的呻吟,之後背景聲變得雜亂無章,他似乎正在跟人搏鬥,發出了東西掉落的聲響。緊接著“咕咚”一聲,整段錄音到此為止。

刑閔握著水杯:“我想事情的經過很簡單,就是暗花用BHN1新型病毒把淩局長做成了病毒傳染源,並且引爆了整個遊輪。淩局長也看到了暗花的真面目,想在黑匣子裏留下信息,可惜被暗花發現。可是事情進行到這一步,我們卻始終無法找出暗花,你說接下去是繼續追查,還是就此結案?”

“如果不繼續追查,還有別的辦法可以直接結案?”

“寫一份報告,闡述真正的暗花已經死於海難,目前存在的‘暗花’則是他們組織內部用來擾亂視線的工具。”

蕭九韶跟他對視片刻,終於微笑了一下:“這就是你的選擇?”

“這只是個無奈的決定。”

蕭九韶搖頭道:“就算如此,我也必須要繼續查下去。因為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現在才想止損,已經來不及了。”

褚青蘅站在星展制藥集團的電梯裏,按了二十六樓的樓層按鈕,這是星展制藥集團現任董事長所在的樓層。

她站在電梯裏,對著那面鏡子,一遍一遍在心中演練接下去要做的事。她當年最後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才不過本科剛畢業,這個最高樓層的辦公室還是自己父親的。

之後三年多,她根本不敢經過這幢大廈門前,總覺得裏面有灰色病毒,一旦靠近就會被傳染,然後永不超生。可是這些都是必須要去面對的,化膿的傷疤用厚紗布掩蓋起來,只會是表面上的安詳,而內裏的組織已經壞死。只有把傷口揭開,剜去腐肉,才能真正痊愈。

就算為了能夠真正健康地站在陽光底下,她這樣做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