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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他喊:“只要把你的心事說出來!你是不是仍然愛著楚濂?你是不是希望和我離婚去嫁他?你說!我要你親口說出來!是不是?”

我張開嘴,仍然難發一語。

“說呀!”他叫:“人與人之間,有什麽話是說不出口的?你說呀!你明知道我不是一個刁難的丈夫!你明知道我從沒有勉強你做過任何事情!如果你要離婚,只要你說出來,我絕不刁難你!如果你要嫁給楚濂,我絕不妨礙你!我說得夠清楚了沒有?那麽,你為什麽一直不講話,你要怎麽做?告訴我!”

我再也維持不了沉默,閉上了眼睛,我痛苦的喊:

“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的!雲帆,我嫁你的時候就跟你說明了的,我並沒有騙過你!現在,你放我自由了吧!放我吧!”

很久,他沒有說話,我只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那麽,你的意思是要離婚了?”終於,他又重復的問了一句。

“是的!”我閉著眼睛叫:“是的!是的!是的!”

他又沉默了,然後,忽然間,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指堅軔而有力,他喘著氣說:

“跟我來!”

我張開眼睛,驚愕的問:

“到什麽地方去?”

他一語不發,拖著我,他把我一直拖向臥室,我驚惶而恐懼的望著他。於是,我發現他的臉色鐵青,他的嘴唇毫無血色,他的眼睛裏燃燒著火焰,充滿了狂怒和猙獰。我害怕了,我瑟縮了,我從沒有看過他這種表情,他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獅子,恨不得吞噬掉整個的世界。他把我拉進了臥室,用力一摔,我跌倒在床上。他走過來,抓住了我的肩膀: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你欠了我一筆債,你最好還一下!”

我還來不及思索他這兩句話的意思,他已經揚起手來,像閃電一般,左右開弓的一連給了我十幾下耳光,他的手又重又沉,打得我眼前金星直冒,我摔倒在床上,一時間,我以為我已經昏倒了,因為我什麽思想和意識都沒有了。可是,我卻聽到了他的聲音,沉重、激怒、感傷,而痛楚的響了起來,清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敲在我心坎上:

“我打了你,我們之間的債算是完了!你要離婚,我們馬上可以離婚,你從此自由了!打你,是因為你如此無情,如此無義,如此無心無肝,連最起碼的感受力你都沒有!自從我在陽台上第一次看到你,我在你身上用了多少工夫,浪費了多少感情,我從沒有愛一個女人像愛你這樣!你迷戀楚濂,我不敢和他競爭,只能默默的站在一邊,愛護你,關懷你。等到楚濂決定和綠萍結婚,我冒險向你求婚,不自量力的以為,憑我的力量和愛心,足可以把楚濂從你的心中除去!我帶你去歐洲,帶你去美國,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我用盡心機來安排一切,來博得你的歡樂和笑容!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我再把你帶回來,想看看你到底會不會被我所感動,到底還愛不愛楚濂!很好,我現在得到答案了!這些年來,我所有的心機都是白費,我所有的感情,都拋向了大海,你愛的,依然是楚濂!很好,我當了這麽久的傻瓜!妄想你有一天會愛上我!如今,謎底揭曉,我該悄然隱退了!我打了你,這是我第一次打人!尤其,打一個我所深愛的女人!可是,打完了,我們的債也清了!你馬上收拾你的東西,滾回你父母的家裏去!明天,我會派律師到你那兒去辦理一切手續!從此,我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你!”

他沖出了臥室,我癱瘓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只覺得淚水瘋狂般的湧了出來,濡濕了我的頭發和床罩。我聽到他沖進了客廳,接著,是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他顯然在拿那支吉他出氣,我聽到那琴弦的斷裂聲和木板的碎裂聲,那“嗡嗡”的聲音一直在室內回蕩,然後,是大門闔上的那聲“砰然”巨響,他沖出去了,整棟房子都沒有聲音了,周圍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仍然躺在床上,等一切聲浪都消失了之後,我開始低低的哭泣起來,在那一瞬間,我並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麽而哭。為挨打?為雲帆那篇話?為我終於爭取到的離婚?為我忽略掉的過去?還是為了我的未來?我都不知道,但是,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落日的光芒斜射進來,照射在那一面珠簾上,反射著點點金光時,我才突然像從夢中醒來了一般,我慢慢的坐起身子,軟弱、暈眩,而乏力。我溜下了床,走到那一面珠簾前面,我在地毯上坐了下來,用手輕觸著那些珠子。一刹那間,我想起羅馬那公寓房子裏的珠簾,我想起森林小屋的珠簾,我想起舊金山居所裏的珠簾,以及面前這面珠簾,我耳邊依稀蕩漾著雲帆那滿不在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