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4/5頁)

“走吧,野丫頭,你不是心心念念要騎馬嗎?”

啊!騎馬!飛馳在那原野中,飛馳在那叢林裏!我高興的歡呼,領先跑了出去。

那匹白馬驕傲的看著我,我走過去,拍了拍它的鼻子,又喂了它兩粒方糖。它是馴良而善解人意的小東西,立即,它親熱的用它的鼻子碰觸著我的下巴,我又笑又叫又躲,因為它弄了我滿臉的口水。雲帆把馬鞍放好,系穩了帶子,他看著我:

“你可以上去了。”他說。

“啊呀!”我大叫:“我從沒有騎過馬,我根本不敢上去,它那麽高,我怎麽上去?”

“我抱你上去!”他笑著說,話沒說完,已經把我舉上了馬背,幫我套好馬鐙,又把馬韁放進了我手裏,他笑嘻嘻的望著我:“任何事情都要有個第一次,騎馬並不是很容易的事,但是,這匹馬是經過特別訓練的,它不會摔了你,何況,還有我保護著你呢!你放心的騎吧!”

我不放心也不成,因為馬已經向前緩緩的跑出去了,我握緊了馬韁,緊張得滿頭大汗。雲帆騎著他的褐色馬趕了過來,和我緩轡而行,不時指點我該如何運用馬韁、馬鞭,和馬刺。只一忽兒,我就放了心,而且膽量也大了起來,那匹馬確實十分溫馴,我一拉馬韁,向前沖了出去,馬開始奔跑起來,我從不知道馬的沖力會這樣大,差點整個人滾下馬鞍,雲帆趕了過來,叫著說:

“你玩命嗎?紫菱?慢慢來行嗎?你嚇壞了我!”

我回頭看他,對著他嘻笑。

“你看我不是騎得好好的嗎?”

“你生來就是個冒險家!”他叫著:“現在,不許亂來,你給我規規矩矩的騎一段!”

哦,天是那樣的藍,樹是那樣的綠,湖水是那樣的清澈,野百合是那樣的芳香……我們縱騎在林中,在湖岸,在那綠色的草地上,在那林蔭夾道的小徑中。陽光從樹隙裏篩落,清風從湖面拂來,我們笑著、追逐著,把無盡的喜悅抖落在叢林內。

縱騎了整個上午,回到小屋內之後,我又累又乏,渾身酸痛。躺在壁爐前面,我一動也不能動了。雲帆做了午餐,用托盤托到我面前來,他說:

“覺得怎樣?”

“我所有的骨頭都已經散了!”我說:“真奇怪,明明是我騎馬,怎麽好像是馬騎我一樣,我似乎比馬還累!”

雲帆笑了起來。

“誰叫你這樣任性,一上了馬背就不肯下來!”他把烤面包喂進我的嘴裏。“你需要飽餐一頓,睡個午覺,然後我們去劃劃船,釣釣魚。晚上,我們可以吃新鮮的活魚湯!”

我仰躺在那兒,凝視著他。

“雲帆,”我嘆息的說:“我們過的是怎樣一份神仙生活啊!”

是的,那年夏天,我們幾乎都在這小木屋中度過了,劃船、遊泳、釣魚、騎馬……我們過的是神仙生活,不管世事的生活。我的騎馬技術已經相當嫻熟,我可以縱轡自如,那匹白馬成了我的好友。我們常並騎在林內,也常垂釣在湖中。深夜,他的吉他聲伴著我的歌聲,我們唱活了夜,唱熱了我們的心。

那是一段快樂的、無憂無慮的日子。只是,我們都非常小心的避免再提到楚濂。當冬季再來臨的時候,湖邊變得十分寒冷,生長在亞熱帶的我,一向最怕忍受的就是歐洲的冬季。於是,這年冬天,雲帆帶著我飛向了舊金山,因為,他說,他不能再不管舊金山的業務了。

舊金山的氣候永遠像台灣的春天,不冷也不熱。他只用了一星期的時間在他的業務上,他最大的本領,就是信任幫他辦事的朋友,奇怪的是,那些朋友居然沒有欺騙過他。他從不和我談他的生意,但我知道,他是在越來越成功的路上走著。因為,他對金錢是越來越不在意了。

我們在美國停留了半年,他帶著我遊遍了整個美國,從西而東,由南而北,我們去過雷諾和拉斯維加斯,我初嘗賭博的滋味,曾縱賭通宵,樂而忘返。我們參觀了好萊塢,去了狄斯耐樂園。我們又開車漫遊整個黃石公園,看那地上沸滾的泥漿和那每隔幾小時就要噴上半天空的天然噴泉。我們到華盛頓看紀念塔,去紐約參觀聯合國,南下到佛羅裏達,看那些發瘋的美國女人,像沙丁魚般排列在沙灘上,曬黑她們的皮膚。又北上直到加拿大,看舉世聞名的尼加拉大瀑布。半年之內,我們行蹤不定,卻幾乎踏遍了每一寸的美國領土。

就這樣,時光荏苒,一轉眼,我們結婚,離開台灣,已經整整兩年了。這天,在我們舊金山的寓所裏,我收到了父親的來信,信中有一段是這樣的:

“……常收到雲帆的信,知道你們在國外都很愜意,我心堪慰。綠萍與楚濂已搬出楚家,另外賃屋居住,年輕一代和長輩相處,總是很難適應的,年來綠萍改變頗多。楚漪今年初已赴美,就讀於威斯康辛大學,並於今年春天和陶劍波結婚了,雙雙在美,似乎都混得不錯。只是我們長一輩的,眼望兒女一個個長大成人,離家遠去,不無唏噓之感!早上攬鏡自視,已添不少白發。只怕你異日歸來,再見到爸爸時,已是蕭蕭一老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