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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猶豫了,可欣,如果你想去看他們,你就去吧!本來你也該去辭行的。”

“你說誰?”可欣受驚地問。

“嘉文和湘怡。”紀遠坦白地說了出來。

“噢!”可欣的臉紅了,垂下了眼簾,她望著紀遠衣服上的紐扣,好一會兒,才揚起睫毛來問,“你不介意?”

“我?怎麽會?”

“可是——”可欣咬咬嘴唇,“我不敢去。那麽久沒見過嘉文了,再見面——不知是什麽場面,一定會很尷尬,而且,我不知道嘉文是不是還在恨我。”

“天下沒有不解的仇恨,他已經另外建立了家庭,應該和你那段故事是事過境遷了,我想,他不會有什麽不高興的,趁此機會,把兩家的僵局打開,不是正好嗎?”

“你認為——”可欣盯著他,“嘉文已不介意以前的事了?兩家僵局可以打開?”

紀遠松開可欣,把頭轉向了一邊,可欣一語道破了他心裏的想法,嘉文不會忘懷的,僵局也不易打開,這個結纏得太緊了。但是,如果可欣不去杜家一次,她會難過一輩子,懊惱一輩子,他知道。所以,他燃上一支煙,掩飾了自己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說:

“或者可以,你沒有試,怎麽知道不可以?”

可欣望著煙霧籠罩下的紀遠,點了點頭。

“你也知道不容易,是嗎?不過,我是要去的,我一定要去一次!我——”

“但求心安?”紀遠接了一句。

“但求心安!”可欣不勝感慨,“誰知道能不能心安?說不定會更不安心呢!怎樣?你和我一起去?”她挑戰似的看著紀遠。

紀遠驚跳了一下,出於反射作用,立即喊出一個字:

“不!”

“你害怕?沒勇氣面對嘉文?紀遠,紀遠!你也是個懦弱的動物。”可欣嘆息著。

“我是的,我向來是的。”紀遠漲紅了臉。

“你不是,”可欣否定了自己的話,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嘴唇,“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我是你,我會比你更懦弱。”她貼住他,低語,“我愛你,愛你的堅強,也愛你的懦弱。愛你是這樣一個完全的你自己。但是,現在我不和你談情說愛,我要趁我有勇氣的時候,到杜家去一次,祝福我吧,祝福我不碰釘子。”

“你確實比我堅強,”紀遠用欣賞的眼光注視著他的妻子,“假若我是你,我也沒有把握能鼓起勇氣去做這次訪問。”

“男性和女性有某些方面是不同的,你知道。”可欣說,換上一件出門的衣服,再攏了攏頭發,“盡管眼淚多半屬於女人,但,在韌性方面,女性往往比男性還強些。”她望望窗外的陽光,挺了挺背脊,“我去了。”紀遠望著她。

“早些回來!”

“我知道,我回來吃晚飯。”可欣說,走到雅真門口,拍拍紙門,說,“媽,我去杜家辭行。”

門內靜了靜,接著紙門“嘩”地拉開,雅真伸出頭來,疑惑而不信任地問:

“杜家?哪一個杜家?”

“當然就是杜伯伯家嘛!”

“杜伯伯家。”雅真機械化地重復了一句,用一種古怪的神色看著可欣,然後吞吞吐吐地說:

“好吧,是該去一去。見著了——你杜伯伯,告訴他我問候他,不去辭行了。還有嘉文嘉齡和湘怡。”

“你和我一起去,好嗎?”可欣說,如果有母親在,就不至於十分尷尬了。

雅真愣了愣,立即和紀遠一般,沖口而出地說:

“不!”

可欣困惑地看看母親,就點點頭說:

“那麽,我去了。”

走出家門,她回頭看看,雅真還若有所思地站在房門口,紀遠卻在窗前噴著煙圈。她對他們揮揮手,置身在陽光下的大街上了。這又是冬天了,滿街都掛著五彩繽紛的耶誕卡,和金光閃爍的星星和彩球。她慢慢地走過那些商店,注視著應景的各種商品,手杖糖、松果、耶誕樹和耶誕禮物的彩紙及減價廣告。多快!又要過聖誕節了,三年前的聖誕節還歷歷在目,嘉文家裏的舞會,她細心的布置,耶誕樹下的禮物包,和那個滿身泥濘、從山上下來的紀遠!造物弄人,世事變遷,她不能不感慨萬千了。

杜家的大門遙遙在望,她加快地走了幾步,又放慢了幾步,但,終於停在那門外了。那熟悉的大門!那熟悉的花香!那熟悉的伸出圍墻的榕樹枝子!她深吸了口氣,伸手按了門鈴。

這天從早上開始,湘怡就覺得有點不大尋常,潛意識地感到有什麽事將要發生了。早上送嘉文到大門口,她禁不住地叮了一句:

“中午回來吃飯哦!”

嘉文和杜沂的車子走遠了,他沒答應,也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近來杜沂買了一輛私人的三輪車,又雇了一個車夫老王,上下班十分方便,可是,嘉文就不高興回家吃午飯,事實上,他晚飯也不常在家吃。杜沂下午多半不去銀行,所以總是回家吃飯。杜沂父子走了之後,湘怡照平常的習慣一樣,提著水壺澆花,沒澆多久,她感到非常疲倦,回到屋裏,突然陰暗的光線使她不適,她渴望嘉文回來,到中午,這份渴望更加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