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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什麽?”

“我以為他們不會結婚,紀遠是不要婚姻的。他怕一切形式和束縛。”

“有時他也會甘願投進束縛裏去。”

“是的,對可欣。”陽光隱沒了,夏天從傘面上流去。

“總之,這是件喜事!”湘怡故作輕松地說,“我們應該去看看他們,送一份禮,也表示點意思。怎樣?嘉齡?我們一起去?”

“去看他們?”嘉齡的眉頭蹙了起來,聲調裏有著不尋常的高亢,“為什麽要去看他們?他們的世界裏未見得容納得下我們,我們的世界裏也未見得容納得下他們!我不相信在經過這些事件之後,兩家還能建立什麽友誼!”她說得很急促,語氣中帶著突發的憤懣。陽傘有個迅速的轉動,轉走了夏天,秋的陰影近了。她走向大門口,又回頭加了一句:“湘怡,對哥哥管緊一點,他是你的丈夫,不再是別人的未婚夫!”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大門被砰然帶上,留下一抹旋轉的藍。無數的旋轉,無數的光,無數的影,無數的五色繽紛……湘怡木立在花園裏,瞪視著那些在她眼前浮動的色彩。是的,嘉齡憑直覺說出的話卻頗有道理,這個少女並沒有忘情於紀遠,正像她和嘉文都無法擺脫可欣的陰影一樣。紀遠和可欣,這曾是他們的朋友、愛人和最親密的知己,而今竟像個魅影般籠罩在他們的頭頂上。

太陽大了,阿珠從客廳裏伸出頭來喊:

“太太,好進來了,曬多了太陽不好哦!”

湘怡收拾了水壺和剪刀,走進了屋裏。整個下午,她都陷在神思不定之中,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中午,杜沂回了家,嘉文卻沒有回來,杜沂說嘉文有朋友請吃飯,不回家午餐了。餐桌上,湘怡顯得十分沉默,杜沂留心地注視了她一會兒,她的臉色並不好,神情也有些黯淡,這個好脾氣的孩子是從不會表示什麽不滿的,看來嘉文有許多讓她難過的地方。

“怎樣?家裏有什麽事沒有?”為了打破室內的沉默,杜沂隨意地問了一句,“嘉齡呢?”

“噢,”湘怡吃了一驚,擡起頭來,困惑地搖搖頭,“沒有事。嘉齡出去了。”

杜沂仔細地望著她。

“你的氣色不好,身體沒有不舒服吧?”

“哦,沒有。”湘怡急急地說,迅速地在臉上堆起一個笑容。

杜沂不安地吃了幾口飯,再看看湘怡。

“別和嘉文鬧別扭,他是很孩子氣的。”

“和嘉文鬧別扭!怎麽會呢?”湘怡說,坦白地望著杜沂,“別擔心,爸爸,我和嘉文很好,我今天有些心神不定,是因為收到可欣的信,她和紀遠已經結婚了。”她盯著杜沂的眼睛,“她問起您,爸爸。”

“是麽?”杜沂不安地欠伸著身子,困難地咽下一口飯,“她怎麽說?”

“您要看嗎?”湘怡取出可欣的信,遞了過去。

杜沂匆匆地看了一遍。“問候杜伯伯,假若他願意來我家走走,我想媽媽和我都會很開心的。”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帶給杜沂一陣內心的激蕩。“且讓心香一瓣,寄上我祝福無數!”多年以前,他看過兩句類似的話。是一瓣紅色的茶花,題上的是:“一片殘紅,染上淚痕知幾許!”那是雅真花園的茶花,當他離開沈家到上海去之後,雅真寄來的,沒多久,雅真就和可欣的父親結婚了。他放下了信紙,湘怡正靜靜地望著他。

“你該去看看他們!”他說。

“您呢?”

“我也會去的,等過幾天。”他支吾著,推開飯碗站起身來,湘怡注意到他吃得很少。

“您認為——”湘怡遲疑了一下說,“我該把這消息告訴嘉文嗎?”

杜沂怔了一會兒,回過頭來,他用憐愛的眼光望著湘怡,輕聲地說:

“你對嘉文太忍讓了,湘怡。給他開一刀吧,這個毒瘤早就該割掉了。”

湘怡凝視著飯碗,她的思想停頓了幾秒鐘。杜沂也這樣說?這是一天裏的第二次了。或者,她對嘉文確實太縱容了一些,她不該怕這消息帶給嘉文打擊。她思索著,整整一天,都茶飯無心,連那未完工的嬰兒裝,也懶得去拈針動線。是的,杜沂是對的,她應該給嘉文動動手術了。只是,沒有一個醫生,能擔保自己的手術不出毛病!

晚飯之後,嘉文和湘怡回到臥房裏,這兩天,嘉文倒是很守信用,下了班就回家。窗口的鸚鵡,不停地嘁嘁喳喳,啼聲攪亂了一窗月色。嘉文站在鸚鵡籠前面,不住地逗弄著那兩只鸚鵡,啼聲更急更脆,小小的翅膀扇動著,把月光撲落在窗欞上。湘怡不聲不響地走了過去,把可欣的來信送到他的面前。

“什麽東西?”嘉文狐疑地問。

“可欣的信。”

嘉文的臉微微變色,接過信箋,那熟悉的字跡立即引起他本能的戰栗。打開信箋,他看了下去,從頭看到底,卻不知道裏面寫些什麽,再從頭看了一遍,他明白了。那兩個人終於結婚!他覺得渾身痙攣,身不由己地跌坐在一張椅子裏。湘怡正站在窗前,若無其事地給鸚鵡換食料和清水,聽到椅子的震動聲,她不經意似的回過頭來,輕松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