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夢 流亡曲(第6/10頁)

又是一天的開始。

行行重行行,太陽已逐漸發揮威力了,在烈日下,每個人的腳步都越走越滯重。劉彪的臉色顯得很壞,他不時停下來打量四周的環境,又派人騎馬出去聯絡。王其俊走過去問:

“有什麽不對嗎?”

“我們已經和正規部隊失去聯絡了,情形不大妙。”劉彪緊鎖著眉說。

果然,沒一會兒,他們就獲得情報,他們已陷入四面包圍的情況,四方都有日軍,他們被困在核心中。

“他媽的!打他一個硬仗算了!”劉彪站在那兒發脾氣。

張排長走過去,在一張地圖上畫路線,另一個姓魏的排長也在一邊貢獻意見,在那張圖上勾了半天,想找敵軍的漏洞。終於,他們決定翻越一個無人走過的山,料想敵方不會在這山上部署的。

隊伍一刻不停地向前疾走,走的全是荒無人跡的地區,大陽曬得人發昏。中午時分,他們停在那座山腳下。山上無路可通,糾結的藤蔓和兩人高的雜草遍處滋長著,野生的林木與野草糾纏在一起,仿佛是堵天然的綠色屏障。劉彪望了望前面的山,走到可柔面前,說:

“你能走路嗎?腳怎麽樣?”

“我想可以走。”可柔說。

“那麽,下馬來,和你父親跟在我的馬後面,我騎馬在前面開路!”

可柔下了馬,劉彪跨上馬去,招手叫張排長和魏排長也騎馬在前面開路。王其俊和可柔緊跟在馬後面,再後面就是士兵和輜重。劉彪一馬當先,對雜草中沖去,馬蹄所過之處,野草分別向兩邊偃倒。一條路在草的隙縫中露出。每每遇到與樹枝糾纏的粗如兒臂的藤蔓,劉彪就必須停下來用軍刀猛砍。後來他幹脆一手持刀,一手握住馬韁,向前面進行。野草中荊棘遍布,馬沖過去之後,劉彪裸露的手和手臂上都留下一條條的血痕。這樣,一來是草太深,二來又是上山的陡坡,三來烈日當空,進行的速度十分緩慢。這山原來並不高,可是,他們卻足足走了三小時,才到達山頂。

在山頂上,他們在綠色植物的掩護下略事休息。所有的人都疲累不堪,而且饑渴難當。一路上他們沒有碰到水源,士兵們的水壺早已空了,許多人還不住地用空水壺向嘴裏倒,希望能倒出意外的一滴水來。王其俊和可柔也渴極了,孩子也不住地啼哭。劉彪望了望可柔,解下自己的水壺來給她,裏面居然是一滿壺水。可柔喝了一口,怕浪費了這每一滴都太珍貴的甘泉,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口中的水,嘴對嘴地喂進孩子的嘴裏。然後自己也喝了一口,王其俊也喝了一些,劉彪拿回水壺,咕嘟地咽了兩大口,還剩了大半壺的水壺順手遞給一個在他身邊的士兵,簡單地說:

“一人一口,傳下去!”

水壺迅速地在士兵手中輪傳下去,當水壺再回到劉彪手裏時,已經空無滴水了。

他們開始下山。下山的路比上山快了許多,雖然很多時候是連滾帶跌地向下落,但畢竟來得比上山時快。沒一會兒,他們到了一塊凸出的山巖上,從這兒可以一直看到山下,一瞬間,大家都被山下的景色所吸引住了,站在那兒,呆呆地凝望著前面。

大自然就是這樣地神奇,沒想到一山之隔,竟然劃分了迥然不同的兩個境界。山下的地區大概已屬廣西的邊界,一片廣闊的平原無邊無際地伸展著,青色的草地,一直綿延到遠處的地平線上。而平原上卻聳立著一座座石灰巖的山峰,每座山皆由整塊光禿禿的嵯蛾巨石構成。一眼看去,這平原上的點點孤峰真像孩子們在下跳棋時所布的棋子,那樣錯綜而又疏密有致。在這些山峰之間,一條像錦帶似的河流蜿蜒曲折地穿梭而過。落日把天空染紅了,把山峰也染紅了,連那河水也反射著霞光萬道。那輪正迅速下沉的紅日在孤峰中掩映吞吐,使整個景致如虛如幻,像沃爾特·迪士尼的卡通電影中的背景。

大家站在巖石上注視著,然後,突然間,有一個士兵歡呼了一聲,就對著山下沖了過去,接著,更多的士兵對山下沖去,隊伍混亂了,大家的目標都集中在那一條河上,有人高呼著:“水哦!河喲!”於是,紛紛往山下跑。劉彪牽著馬站著,王其俊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但是,卻相反地看到他正面露微笑,望著他那些放縱的士兵,神情有些像個縱容孩子的父親。

劉彪開始下山,王其俊和可柔等跟在他後面,山的坡度比上山時陡峻,可柔走得十分吃力。下山時馬也是無用的。他們跌跌沖沖地向下走,忽然間,可柔顛躓了一下,孩子的重負和腳上尖銳的痛楚使她站立不住,她跪了下去,接著就倒了下去,劉彪一把抓住了她系孩子的背帶,使她不至於滾到山底下去。她坐在地下,驚魂甫定地喘著氣,孩子又大哭了起來,她嘆口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