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頁)

“好,我自己來沖。”她又跳了起來。

他伸手阻止她。

“我去,你是客。”

她把他拉了回來。

“坐下!好嗎?”她說,“我不是客。除非你不歡迎我以後再來,否則,你讓我自由一點。我會找到你的茶葉罐,你放心。”

她真的找到了茶葉罐,也找到了茶杯,還找到了熱水瓶。她沖了兩杯熱茶,端過來,放在他面前的小幾上。然後,她舒適地躺進了沙發裏,再度環視四周,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是一個‘家’。”她說,“溫暖、安詳、恬靜、舒適……還有這麽多書,它起碼可以讓你的內心不那麽空虛。”她停住了。轉過頭來看他,眼光幽幽的,深深的。她沉默了一下,忽然說,“慕唐,我和徐世楚,是真真正正地結束了,完了。”

“怎麽?”他猶疑地說,“你們每次吵架,不論多麽激烈,不是都很快就講和了嗎?”

“那不同,那是吵架。”她靜靜地說,“這一次不是吵架,是結束。”她頓了頓,眼光飄到窗外去,半晌,她收回目光,再看他,“很痛很痛的一種結束。痛得你不知道該怎麽辦。”

“要不要我和他談一談?”

“哦,不要,絕對不要。”她說,“我今天跟他見過了面,兩人都很坦白。他告訴我,他‘曾經’覺得和我在一起是刺激的、新鮮的、熱烈的……而現在,他覺得我太不真實,根本不像個現代人。換言之,他長大了,而我還沒有長大。他認為和我的戀愛,是一件‘幼稚’的事。話說到這種地步,就再也不可能轉圜了。總之,一切都結束了。說得再坦白一點,是我被他甩了!”她低下頭去,用手撫弄裙角,下意識地把那裙角折疊起來,又打開去。“我認為,他這次是真正地‘醒’了。”

李慕唐沒說話,在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說任何話都是多余的。一個人如果心靈上有傷口,只有時間才能醫治它。他雖是醫生,也無能為力。

室內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她忽然振作了,伸了個懶腰,她甩甩頭,瀟灑地笑了。

“不要那麽哀愁地看著我,你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臉上並沒有刺上‘失戀’兩個字,是不是?而且,我絕不能,絕不能……”她強調著,“破壞你這屋子裏的安詳和恬靜。”她又一次環視四周。“慕唐,你知道你有一顆好高貴的心嗎?不只高貴,而且寬宏。”

又來了!那輕飄飄的感覺。

“是嗎?”

“是的,”她肯定地說,凝視他。“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好高貴。你有種特殊的氣質,你文雅,實在……像……像一片草原。我這樣說你一定不懂。是這樣的,我的生活、戀愛,都像飄在天空上的雲,很美,卻很虛幻。你呢?你是一片草原,綠油油的,廣大、平實,而充滿了生機。這就是為什麽,我總喜歡往你這兒跑的原因。當我在天空飄得快掉下來了,我就直奔向你這片草原,來尋求實實在在的落腳點,來找尋安全感。”她緊盯他,眼光深不可測。“你懂了嗎?”

“有一些懂。”他說。

她靠近了他,雙手兜上來,繞住了他的頸項。

“慕唐。”她低聲叫。

冰兒,這不公平。他心裏想著。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灌醉我。他用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冰兒,你知道你是怎麽回事嗎?你受了徐世楚的刺激。現在,你心裏充滿了挫敗感。事實上,你對我了解不深,我是草原或是高山,你並不能十分肯定,你之所以想接近我,只因為你的失意。”“不,你錯了。”她說,“你一再低估你自己。”她把他的頭拉了下來,睫毛半垂著,眼睛裏盛滿了酒,濃濃的、醇醇的酒,濃得可以醉死神與佛。“慕唐,我很討厭嗎?”她低問。

“不,你非常、非常、非常可愛。”

“那麽,”她吐氣如蘭,“吻我!”

“不。”他掙紮著。

“為什麽?”

“那不公平。”

“對我不公平嗎?”

“不,對我不公平!”

“怎麽講?”

“你只是想證明,你自己還有沒有魅力,還能不能讓男人心動。”

“那麽,我的證明失敗了?”她輕揚著睫毛問,有兩滴淚珠沿著眼角滾落。“你是告訴我說,我已經沒有絲毫的魅力,也不能讓你動心了?是嗎?是嗎?”

哦,冰兒,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愛,你不知道我要用多大的定力來避開你。但是,這樣太不公平,對你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你正受著傷,受傷的動物尋求安慰,和健康的動物尋求伴侶是兩回事。當你的傷口愈合,你會發現你愚弄了自己,也愚弄了別人……

“我明白了。”她忽然說,放開了他。“抱歉,”她漲紅了臉,滿臉的挫敗、失意、和痛苦。“我是——自找其辱!”她轉身就往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