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4頁)

初蕾,你的選擇並沒有錯,錯在你的個性。你有一副最灑脫的外表,卻有副最脆弱而纖細的感情。致中粗枝大葉,不拘小節,你卻那麽易感,那麽容易受傷。於是,致中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弄得你終日郁郁寡歡,直至以淚洗面。知道嗎?初蕾,你每次流淚,我心如刀絞。我真恨致中,恨他使你流淚,恨他使你傷心,恨他不懂得珍惜你這份感情……哦,初蕾,如果你是我的,我會怎樣用我整個心靈來呵護你,來慰藉你。噢,如果你是我的!

我開始試探了,我開始表示了,但是,初蕾,我只是自取其辱,而對你傷害更深。相信我,我如果可以犧牲我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你的幸福,我也是在所不惜的。這話說得很傻,你一定又要嘲笑我言不由衷。算我沒有說過吧!

記得在你家屋後的樹林裏,我曾送你一個雕像嗎?記得那天,你曾問我有關“一顆紅豆”的故事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個故事了!如果你不累,你就靜靜地聽……

這封信只寫到這裏為止,下面沒有了。初蕾讀到這兒,早已淚流滿面,而泣不可抑。淚水一滴滴落在信箋上,溶化了那些字跡。她珍惜地用衣角抹去信箋上的淚痕,再把信箋緊壓在自己的胸口。轉過頭來,她望著致秀,抽噎著問:

“為什麽這封信只寫了一半?”

“我不知道。”致秀坦白地說,“我猜,寫到這裏,他的傻勁又發了,他可能覺得自己很無聊。而且,我想,他從一開始就不準備寄出這封信的,他只是滿懷心事,借此發泄而已。”

“可惜,”初蕾拭了拭眼睛喃喃地說,“我無從知道那個紅豆的故事了!”

“我知道。”致秀低語。

“你知道?”她驚愕地。

“記得去年夏天,石榴花剛開的那個下午嗎?”致秀問,“我曾經說那朵石榴花就像你的名字。”

“是的,”初蕾低低的說,眉梢輕蹙,陷進某種久遠以前的回憶裏。“就是那個下午,致中到學校來接我,我們去了青草湖,就……”她咽住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大哥也到學校來找你?”

“哦!”她驚呼著,記憶中,校門口那一幕又回來了,她坐上致中的車子,抱住他的腰,依稀看到致文正跳下一輛計程車,她以為是她眼花了……原來,他真的來過了!

“大哥在校門口,親眼看到你和二哥坐在摩托車上去了。”致秀繼續說,神情慘淡。“他一直想追你,一直在愛你,直到那天下午,他知道他絕望了。我們在校園裏談你,我想,他是絕望極了,傷心極了,但是,他表現得還蠻有風度。後來,他在校園的紅豆樹下,撿起了一顆紅豆,當時,他握著紅豆,念了幾句古裏古怪的話,他說那是劉大白的詩……”

“是誰把心裏相思,種成紅豆?待我來碾豆成塵,看還有相思沒有?”初蕾喃喃地念了出來。

致秀驚訝地望著她。

“對了!就是這幾句!原來你也知道這首詩!”致秀說。“我想,所謂紅豆的故事,也就是指這件事而言,因為——我還有第二樣東西要給你!”

她遞了過去。一顆滴溜滾圓、鮮紅欲滴的紅豆!初蕾凝視著那紅豆,那熟悉的紅豆,那曾有一面之緣的紅豆!“改天你要告訴我這個故事!”她說的,她何曾去窺探過他的內心深處?紅豆!一顆紅豆!紅豆鮮艷如舊,人能如舊否?

致秀悄悄地再遞過來一張信箋,信箋上有一首小詩:

算來一顆紅豆,能有相思幾鬥?

欲舍又難拋,聽盡雨殘更漏!

只是一顆紅豆,帶來濃情如酒,

欲舍又難拋,愁腸怎生禁受?

為何一顆紅豆,讓人思前想後,

欲舍又難拋,拼卻此生消瘦!

唯有一顆紅豆,滴溜清圓如舊,

欲舍又難拋,此情問君知否?

她念著這首詩,念著,念著……一遍,二遍,三遍……然後,她把這首小詩折疊起來,把信箋也折疊起來,連同那顆紅豆,一起放進了外衣的口袋裏。她擡頭看著致秀,她眼裏已沒有淚水,卻燃燒著兩小簇熾烈的火焰,她那蒼白的面頰發紅了,紅得像在燒火,她臉上的表情古怪而奇異,有某種野性的、堅定的、不顧一切的固執。有某種熾熱的、瘋狂的、令人心驚的激情。她伸手握住致秀的手,她的手心也是滾燙的。

“我們走!”她簡單地說,從椅子裏站起身來。

“走到哪兒去?”致秀不解地。

“去找你大哥啊,”她跺了一下腳,不耐地說,“我有許多話要對他說!我還要——問他一些事情,我要問問清楚!”

“初蕾!”致秀愕然地叫,搖撼著她,想把她搖醒過來,“你糊塗了?他現在什麽都不知道,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他完全沒有知覺,怎麽能夠回答你的問題?難道夏伯伯沒告訴你……”